兩人互道晚安。
顧傾擰上蓋子,解鎖上車。
楊奧站在原地目送她,一罐酒見底,直到車子消失不見,他才踏著濃鬱的夜色慢慢往回走。如果感覺沒錯,她剛才在偷偷打量他,看了足足半分多鐘。一股喜悅直衝心底,楊奧望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安元翰走後,他睡不著,閉上眼,許多事走馬燈一樣在眼前跑。
拎著酒從便利店走出來的那一刻,她剛好也從餐廳走出來,一個人站在電子門前,等它落下。雖然隔得遠,但他似乎看清了她臉上的困倦和落寞。他折回店裡買了果汁,管不住腳地朝她走過去。
兩種果汁,她選了喜歡的那款。
——
錢元夕幾乎跟顧傾同時到單元門口。顧傾抱臂瞪著錢元夕,心道今天怎麼了一個兩個都借酒澆愁。
錢元夕東倒西歪站不穩,最後向前一撲抱住顧傾。“嗚嗚嗚——”
顧傾連拖帶抱把人弄回家,怕吵醒她爸媽,她捂著錢元夕的嘴不讓她哭出聲。
進了屋鎖上門,她才問:“怎麼了,誰惹你了?”前幾天錢元夕歡天喜地跑來告訴她,她拿下了女四,非要放一掛炮|仗慶祝一下。沒過兩天又跑來說要劇本圍讀了,不能開元旦趴了。
顧傾給她卸了妝,喂了解酒藥,又給她換上自己的睡衣,再抬頭都一點多了。
“傾傾,我難受……嗚嗚嗚……渣男……”
顧傾愕然,難道失戀了?
“先睡吧,明早再說。”她給錢元夕蓋好被子,一手拍著人,一邊從床頭櫃上拿過畫板繼續畫她的龍鳳呈祥。畫筆越畫越慢,眼前閃過楊奧站在路燈下的樣子。等顧傾回神,決定重新畫一張龍鳳呈祥時,構圖不夠完美的龍鳳呈祥下麵出現了一張側顏。
筆成精了?
顧傾偏頭找橡皮,餘光瞥見儲藏櫃下麵的40L整理箱。大學畢業後,再也沒有打開過。
橡皮擦掉了龍和鳳,擦掉了成年男人獨有的棱角分明,擦掉了他寬闊的脊背,取而代之的是低頭時搭在額間略長一些的頭發,五官柔和的側臉,閱讀時微張的唇,盤起的腿,膝蓋上的書,疲累時支在膝頭的手臂,以及托著臉的修長五指。
最後寥寥幾筆,是一排排盛滿書的書架,一扇寬大的窗,和窗外總是絢爛的晚霞。
顧傾摘下畫,下床走到整理箱前,摳開卡扣,掀開蓋子,把畫放了進去。
錢元夕醒來就看見顧傾抱著畫板睡在她旁邊。畫板的一角壓在臉下麵,把半張睡紅的的臉蛋擠得變了形。
“顧傾你流口水了。”錢元夕湊到顧傾耳邊說。
顧傾猛地抬起頭,睡眼惺忪地去摸畫板濕沒濕。摸到堅硬的畫板意識到不是書,隨即又左右看看,原來不是教室,是自己家。她哀嚎一聲,把畫板扔到錢元夕身上。
錢元夕笑倒在被子裡。“我家裡還有一張你上課睡覺流口水的照片哈哈哈哈……”
“還說!”顧傾爬起來按住錢元夕撓癢。要不是錢元夕,她怎麼會在那麼多同學麵前丟人。
“對不起對不起哈哈哈哈哈我錯了錯了哈哈哈哈……”
“起床就鬨,還要不要上班了!”顧媽媽站在門外邊敲門邊喊。“快出來吃飯。”
兩個人頂著亂糟糟的頭發擠在衛生間裡。
顧傾含著牙刷從鏡子裡看錢元夕。
錢元夕吐掉牙膏沫,委屈地耷拉著眼角道:“彆問了,我現在還不想說。”
她不想說,顧傾就不問。她挑了另一件事問:“不是在圍讀劇本嗎?怎麼有時間跑出來。”
提到這個錢元夕更心塞了。“出品人和投資商兩個大佬正在掰頭,項目暫停。”
顧傾不懂也不解。“前期準備了那麼久,說停就停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這麼說吧,從咱們上大學就火的作品,現在的大學生、高中生、以及初中生還在看,你算算幾代人。”錢元夕圖了一臉潔麵泡沫,邊說邊比劃。“出品人是原著作者,聯合投資商是行內大佬,主創團隊名頭響當當,涉及到好幾撥人,誰都想要話語權……有的掰頭。關鍵還是投資商爸爸和出品人不對付……”說到這裡,錢元夕眼神飄忽起來。
顧傾楷掉飛到鏡子上的泡沫。以她對錢元夕的了解,她有話沒說完,而且跟她有關係。她睨著錢元夕,“彆說半截。”
“不說了,你又不懂。”錢元夕擦完臉就要跑。
顧傾把人按在牆上逼供。
錢元夕笑岔氣了,擺脫顧傾後沒好氣地說:“還能怎麼了,投資商就是韓頌,他心情不好搞事情,害得大家一起吃灰……”
顧傾鬆開手,眉頭擰起,一個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升起。“出品人或投資商裡有沒有二人行?”
“行啊,你還知道二人行。”錢元夕擦著眼霜,睜開一隻眼盯住顧傾,“出品人是二人行的合夥人楊奧,也是原著作者,還是編劇。事情就壞在他身上,他既是出品人又投了一筆錢進去,還要編劇的話語權,結果惹惱了大佬,聽二人行的員工說,昨天會議桌上炮火連天,簡直嚇死人。編劇大佬連違約賠款都說出來了。”
顧傾靠在洗漱台上,慢吞吞刷著牙。原來真的是借酒澆愁。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楊奧我看著眼熟。”錢元夕嘟噥道,“好像在哪見過。”
顧傾的思緒飄遠了,沒接上錢元夕的話。接下來的三天,楊奧每天早晨來店裡吃早點,下午來喝下午茶。
顧傾甚至能看到他頭頂明晃晃四個大字“我失業了”。
楊奧每來一次,顧傾就焦慮一份,甚至連想都不願想的韓頌也拉出來罵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