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穿過市中心,老汽車的噪音有些大,兩個人淹沒在噪音裡,一路上都沒再開口。
車子排隊開進醫院停車場,熄火後,顧傾突然開口道:“彆告訴我媽,她受不了。”
楊奧偏頭看他,然後低下頭解開安全帶。“如果我理解的沒錯,她似乎想撮合你跟我。”
“她想的多了。”顧傾下車關門,“有也得往後排,年前相親都排滿了。”
“相親?”楊奧收起驚訝,啞言失笑。之前為了引起顧傾的注意,他聽了李玉和安姐的餿主意,在春棠餐廳相親。現在好了,同樣的事,顧傾也要做一遍。
“也在春棠?”他問。
顧傾沒理他,徑直進了住院部大樓。楊奧停在車旁目送她,一隻手搭在冰涼的車頂,手指急躁地彈了兩下。
病房門推開,顧傾一眼看見了地上打開的行李箱和幾隻鼓鼓囊囊的袋子。
衛生間的門推開,顧媽媽伸出頭問:“能辦嗎?”看見女兒,她一愣,接著縮回腦袋,麻利地關上衛生間的門。
顧傾給氣笑了。站在門外問:“不是明天出院嗎?”
“明天和今晚有什麼區彆。”顧媽媽一副埋怨的口吻,“醫院太吵,我睡不好,今晚就走。你爸去辦出院手續了。都回家住,省得你兩頭跑,還得頓頓給做了送來……”
隔著一道門,顧傾聽她念叨了一車的話,她蹲在地上把沒裝好的東西都收拾進去。顧媽媽的牢騷還沒發完,顧爸爸推門進來了。
“不是有年會嗎?怎麼這會兒來了?”顧爸爸問。
“忙完了,宋冉看著呢。我再不過來,病房都換人了。”顧傾沒好氣的說。
顧媽媽從衛生間出來,“換就換,誰稀罕,住的我腰酸背疼,趕緊走。”
顧傾拿她沒辦法,拎著一大堆東西,跟著精神奕奕的太後進了電梯。
三個人邊走邊聊,直奔停車場。他們這邊剛邁進停車場,眼尖的顧媽媽轉眼瞧見了站在停車場出口打電話的楊奧。
“哎!那不是小楊嗎?”顧媽媽搖了搖顧爸爸的胳膊,“是不是他?大高個,站的還那麼直。”
顧傾開後備箱放東西,心虛地抬眼瞅顧爸爸。顧爸爸瞥了一眼楊奧轉頭瞥她。
顧傾忙關後備箱的門,借此避開顧爸爸的注視。
“你坐什麼副駕,跟我坐後麵。”顧媽媽硬是把顧爸爸從副駕拽出來塞進了車後排。顧爸爸哪裡不知道她打什麼主意,隻是不敢吭聲,但不妨礙他冷哼一聲。
顧傾:“……”
不知道等太後知道了楊奧的真實身份,會不會再厥過去。
三人上車,車子跟著付費的車隊往外走。顧媽媽還在看楊奧,笑眯眯地問另外兩個家庭成員。“看樣子沒開車,稍他一段吧,傾傾說呢?”
“不稍,沒地兒了,那麼大個放車頂嗎。”顧傾沒好氣的說。
顧媽媽噗嗤笑了出來,伸手捶了一下女兒的胳膊。“好好說話,好歹是你房東。”
“嗬。”顧傾心說,如果不是房東,他早涼了。她從後視鏡裡看顧爸爸,顧爸爸抬眼看她,無奈地撇著嘴角,耷拉著眼角,一副“我懶得管”的樣子。
付完費,車子繼續往外開。
顧媽媽降下後排車窗,朝出口旁邊掛斷電話的楊奧熱情擺手。“小楊等車呢?”
“阿姨您好。”楊奧彎著腰朝車裡的顧媽媽打招呼,“今天出院嗎?”
“是呀,你去哪稍你一段,快上來快上來。”顧媽媽連翻催促。
楊奧也不客氣,大步過來,拉開副駕門車坐進來。然後側身跟顧爸爸打招呼。
時隔十幾分鐘,又坐進了副駕,還裝的如此自然,顧傾都忍不住給他拍手叫個好了。
“怎麼跑醫院來了?”顧媽媽問。
“有個朋友住在這,過來看看。”楊奧答道。
“有幾天沒見著你了還怪想的,我好得快,你叔叔說多虧了你。”顧媽媽給少言寡語的顧爸爸遞話。
“多虧了小楊,”顧爸爸趕緊接過老伴兒的話。那話是他說的嗎,哼!“哪天有空來家裡吃頓飯。”
“跟兩個老家夥吃有什麼意思,讓傾傾請小楊吃吧,再說跟我一塊吃飯,還得忌口,多麻煩。”
顧傾一路上都沒插一句嘴,楊奧和顧媽媽你一句我一句,愣是聊了一路都沒說自己要去哪裡。
車子開進春棠裡,顧媽媽一拍車窗,哭笑不得道:“光顧著聊天了,都沒問你去哪兒。傾傾你彆下車了,我跟你爸自己上去,你再送小楊一段吧。”
顧傾朝天翻了一個長達三秒的白眼。
楊奧執意把行李送到三樓門口,才跟在顧傾後麵下來。他從始至終都沒拒絕顧媽媽的好意,讓她的寶貝女兒送自己一段。
出樓道口時,顧傾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的頭幾乎頂到門框。
楊奧知道她在看什麼,手在金屬門框上摸了摸。
從前的舊門框上是木頭的,上了一層綠漆。木門框上麵有他、顧傾和錢元夕刻下的身高線。那會兒,身高是他的致命缺點,顧傾166,他隻比顧傾高兩三厘米。
手在嶄新的門框上比劃出一米七左右的高度,他自嘲道:“差不多在這裡。”
那個高度跟他的肩頭齊平。
顧傾收回目光,轉身往西邊停車場走。夕陽在遠方露出最圓最紅的樣子,有風卷起地上的樹葉,她頂著夕陽餘暉往前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過去。
餘暉灑在門前,落下一片耀眼的輝光。他略低著頭,一手撐門,從門裡模糊的陰影處邁出來,一腳踏進那片光裡。那一刻,顧傾眼前閃過無數張青澀少年從門裡邁出的畫麵,隻是門框是舊的老的,斑駁不堪的。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時刻,他一腳踏碎時光,從昔日陰影中走出來,踽踽獨行的十餘年他似乎都在鉚著勁兒長高,變成另一幅模樣,隻為這一刻,從那裡重新踏出來。
顧傾開車回春棠餐廳,楊奧依舊不說自己去哪。
車子在春棠餐廳門前停下時,楊奧突然開口。
“二樓的圖書館原來是我的個人工作室。”他看著她說。“後來,市圖書館要租賃。”
顧傾安靜地坐在那裡聽。
“每年,我會捐一批書和設備,要求是,不能改其中的布局和結構。”他語氣有些急切,“所以……”
所以他一開始就把二樓裝修成了春棠中學圖書館的樣子。後來,不論是做他個人工作室的時候,還是做城市書房的時候,都是他原來裝修的樣子。包括那些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