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的藤椅上正躺著一個黑色短發的男孩。其實不該說是男孩,那個四肢舒展、一臉朦朧的人和崛尾是同齡;但是,在大多數青年已經被社會折磨得滿身市儈的時候,這個人還保持著少年的稚嫩和純真,就好像他根本沒經曆過互相傾軋的世事一樣。不,崛尾對自己說,不是沒有經曆過,這個人,根本……一直都站在頂峰,根本不會理解被他踩在腳下的犧牲者的心情。一想到這一點,崛尾就沒有辦法平靜地麵對這個男孩。
幸好男孩根本不打算睜開眼睛。百無聊賴的大狗用黑黑的鼻子去蹭男孩的纖細的脖子,長長的毛鑽進了他的鼻孔。男孩皺了皺秀氣的眉毛,一邊用右手胡亂地推開壓在胸口的重物,一邊喃喃地說:“……我不要果仁的……不要撒花生……我要葡萄……”大概是在說夢話,崛尾眨了眨眼,不知道應該上去打個招呼,還是立刻轉頭離開。
身後傳來了新的腳步聲,來人顯然也聽到了剛才男孩的夢話。“龍馬,我把冰激淩拿來了。”男人的聲音寵膩般的溫存,似乎根本沒發覺崛尾還立在那裡,徑直繞過他走到吊椅旁邊,手裡托著晶瑩剔透的杯子裡滿滿的乘著彩色的混合冰激淩和水果冰——就像男孩要求的那樣,沒有撒上果仁。
“龍馬……”
男人順手把杯子放在旁邊的圓桌上,俯身下去撥開男孩的劉海,修長的手指慢慢插進柔軟的發絲中來回撫摸。順從而乖巧的大狗看到男人就跳下秋千,蹲在地上望著那份豪華的冰激淩,輕輕地喘著氣。男孩頓時感覺舒服了很多,順勢翻了個身;男人托著下巴靜靜地望著他,悠閒的手指滑過男孩的發梢,然後在他泛紅的臉頰上畫著圈。男孩還在含糊不清地說著夢話,男人並不急於叫醒他,隻是守著他。圓桌上的冰激淩慢慢地在陽光中矮了下去,看得桌下的大狗心急地叫喚起來……
“越前少爺和不二少爺也受到邀請,他們是昨天下午住進彆墅的。”管家不冷不熱的解釋已經錯過了最佳時間;崛尾憤憤地想,就算是過了三年,他還不至於這兩個人忘掉,雖然它更希望忘掉……但是如此的再會讓崛尾感到隱隱不安。如果不是他多心,不二偶爾瞥過來的目光簡直冷得像冰——雖然他的嘴唇是在微笑,而且是那種非常有魅力的招牌式微笑。當不二的手指從越前的臉頰慢慢地移動到領口,越前才滿臉不願意地睜開眼睛,目光聚焦很久才看到桌子上的冰激淩。至於看到崛尾,那已經是幾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
晚餐時間主人為招待不周向崛尾道歉。女主人的臉色略顯蒼白,崛尾吃不準是因為妊娠反應還是因為她對麵的兩位客人——越前好像很久沒有睡足過,用餐的時候還是晃晃悠悠地,根本連餐具都拿不起來;不二一邊應付客套一邊把剔好的魚肉用筷子送進越前口中,後者隻管咀嚼吞咽。這一幕彆說櫻乃,就連其他的幾位客人都看得臉紅;而崛尾隻顧埋頭吃飯。顯然是為了打破尷尬,主人開始介紹婚禮的安排和小島的觀光點,然後就沒話找話的介紹起各位客人起來。本來就是熟識的同學,這樣做好沒意思,崛尾正在這麼想,主人就說到自己頭上。
聽到崛尾這個名字,越前忽然睜開了眼睛,一雙貓樣亮晶晶的瞳孔靜靜地看著他。崛尾頓時汗如雨下,好像做了虧心事被發現了似的加快了括約肌的動作。“你不就是那個……”越前回憶往事似地抓了抓頭發。崛尾感到自己心臟就要停止跳動了,好像越前接下來會說的話講要宣判他的死刑,緊張的神經隨時都會繃斷。但越前隻說了句“兩年網球經驗的。”這話本來是崛尾國中時代用來自我誇耀的,此刻聽起來就是一個刺耳的笑話,眾人都把飯噴了出來,隻有崛尾笑不出來。他狠狠地咬著牙,忍耐著,一直到用餐結束,好在再沒有什麼讓人難過的事情發生。
不二拉著越前的手跟主人說要出去散步,然後客廳中就隻剩下平凡無奇的幾個人。崛尾並沒有感覺好受些,仿佛一塊沉重的石頭從看見越前開始就壓上他的胸口;雖然這三年來他時時想到這種可能,可惜還沒有麵對它的勇氣。他本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越前和不二,但此刻他開始覺得自己的到來都是某種陰謀中,一個可怕的圈套正在悄無聲息地張開,等待著他稍不留神就跌個萬劫不複。雖然櫻乃笑著說越前和不二是為了拍什麼蝴蝶的照片才來夏威夷的,邀請到他們實在是意外的幸運。
他們是來報仇的。崛尾一邊不安地搓手一邊想,他們一定知道了那件事,所以他們想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