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土(四) 妖言土(四)(1 / 2)

與師長彆 鼬餅 4234 字 2024-03-29

這一聲招呼聽著清脆悅耳,讓肖村長不由心神一蕩。

他定眼一瞧,麵前的人這般天人之姿,都用不著開口自我介紹,他就能猜出,這堂上坐著的,肯定就是馬掌事口中所說的仙長。

他嘴角立即咧出誇張的笑容,臉上的肥肉抖動著,下意識扯大了步子,想上前拉仙長的手,好套套近乎。

可還沒能湊近身,主位後頭掛著的其中一幅字聯忽的就飛了出來,軸木直砸到肖村長的額頭上,砸得他連連往後踉蹌了幾步,最後結實地摔坐到了地上。

字聯落到地上緩緩鋪開,上頭遒勁有力地寫著:「毋以公道遂私心」。

這一摔,雖把肖村長摔得齜牙咧嘴,麵容扭曲,但他其實沒有因此而惱恨,心裡頭反倒更加激動了。

他心道一聲“果然”,隻覺這就是神仙該有的神通,急忙爬起身,直接對著座上的莫子占跪了下來:“大仙!我可把您給盼來了!”

“哦?”這反應讓莫子占看樂了。

他胳膊撐在紅木把手上,人歪坐著,指尖扶額,泛粉的指甲輕叩著額飾上的銀扣,饒有興趣地問道:“為何盼我?”

肖村長某種被一層霧色掩蓋:“向鹿大仙獻生魂,可召來真仙,您是我請來的!我怎麼會不盼呢!”

鹿大仙?這是什麼生造出來的東西?那女子先前一聽“修仙”就會變得驚恐無比,或許,正與之有關?

莫子占眼眸微眯,揣著近似遊玩的心態,將肖村長的動作儘收眼底。

肖村長就著跪下的姿勢往前挪動了兩步,雙手伏地,粗肥的指頭按動了地上的一個機括。

磚板地上即刻升起幾個兩掌大小的石磚,石磚板下中空,用四根圓柱撐著四角,裡頭全都放著造型相近的鹿角陶塑,各有指向。

石磚升起來時,莫子占便猜到,其上會是他們在河岸邊看見的陶塑,鹿角上盤踞著許多青筋,如同活物一般跳動著,隱含著微弱的妖氣。

他隻是掃了一眼,就知道這石磚的機關是按北鬥七星擺弄出來的。

心說都有這種技藝去琢磨機關了,怎麼還儘弄些妖邪玩意。倘若天上星辰有靈,知道自己的排位被用來安置這種東西,估計會被惹得犯嘔。

“大慈大悲先靈鹿祖,牙山為飼,陶塑您身,土築您魂,仙人以祭,福澤我身,子嗣綿長,仙途百勝……”

肖村長此時完全沉浸入一片迷幻中,他口中開始喃喃起一長串混雜著諸多古籍經典的詞調。也不知道他先前念了多少遍,硬是把狗屁不通的一串話給念得十分順溜。

這樣的場景,莫子占是頭一回見,但對於馬掌事而言,卻是已經見過許多回了。

從他念著的詞中,大抵能夠推斷出,他搞這麼一出,確實是想鎮山靈、興先祖。

就是,想興的“祖”有些邪門。

以往凡人祭祖,都是祭自己的祖祖輩輩,期望先人能庇佑子孫後代。

而肖村長雖然也借用了他們肖家的祠堂,但他祭的卻不是他自家的祖宗,而是鴻蒙初開,眾仙神尚不能及的“初祖”。

當然,是被杜撰出來的初祖。

鹿頭人身,頂天立地,生靈萬物都隻能伏於他腳下。可惜被遠古妖女所害,以陶泥封身,捆鎖周身陽氣,鎮在了他們陶齒村下。

或者說,鎮在他的孩兒屍骨之下。

李嬸人足夠八卦,先前在莫子占問村長家在何處時,沒少額外嘴碎肖村長的生平。

她告訴莫子占,肖村長的發妻身子不好,生產時胎兒過大,母子一塊沒了。後來續了弦,取了小妾,都沒能再有個一兒半女,在外頭的許多買賣也虧了不少的銀子。

“他早些時候還把主意打我身上了,還好我家是做明器的,他覺得損陰德有放棄了。”

李嬸捏著自己的頭發,滿是鄙夷地歪了歪嘴:“切,肥豬。”

肖村長受不了自己的這身黴運,請人來看了風水,也不知聽信了什麼,整個人變得越來越瘋魔。

有一天他突然將裝著自己兒子的甕瓶挖了出來,結合星象五行,改葬在了自家地裡,用鹿角陶塑圍繞,日日叩拜,並到處吹噓說自己得到仙緣,馬上就能兒孫滿堂,馬上就能羽化登仙。

而仙緣,來自這突然出現的鹿角陶塑。

以自己兒子的甕瓶為媒,殺陰祭陽,投生魂,引真仙降臨,再以仙換祖,才能將沉睡的鹿祖喚醒,饋贈給陶齒村無上仙靈,讓他們萬代生生不息,讓肖村長自己,能夠享得福澤,飛升成仙神。

莫子占一行人的到來,在他的眼中,恰好印證了他這番舉措是何等正確。否則平白無事,怎會有仙人造訪這個小地方,還偏偏帶走了他的祭品?

全然不知,其實往常也有不少「十方神宗」的弟子下山采買。

飛升大夢恍惚近在咫尺。

肖村長麵上顯露癡狂,一邊叫喊著“迎鹿祖”,一邊從袖口摸出一把小刀,齜牙咧嘴著刮了下手心,任憑血珠滴到磚縫裡。

須臾間,莫子占麵前的場景變換了模樣,富麗的廳堂變成一片漆黑。肖村長的叫嚷聲也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惹人厭煩的笛聲。

隨後,白霧升起,一隻長著蛇頭的巨鱉,搖搖晃晃地馱著輦,大張蛇口中還隱隱吞吐著些腥臭的氣味,猶如能將麵前的一切一口吞食。

可莫子占自己就是血泉魔物,他見過的,殺過的,比這還奇形怪狀得多,早就見怪不怪了。

這些個儀式、陣法雖然哪哪都說不通,但肖村長選用玄冥太陰陣位,對上他的那個鹿祖謠傳居然還有幾分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