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塗陣(六) 血塗陣(六)……(1 / 2)

與師長彆 鼬餅 5216 字 2024-03-29

莫子占對許聽瀾的過往,總是知之甚少。

許因仙者,都需放下凡塵俗事,他極少能聽師尊談及自身過往。

以至於他除卻知曉師尊出生江南世家外,餘下的,就隻知師尊因天資卓絕、術法精湛、能震懾魔族而被讚譽為一代仙尊。

橫跨其中的故事,像是兩岸斷崖,一片黑魆,令他無從探尋。

故而莫子占無比羨慕諸如代舟、萬銜青等與許聽瀾自小相識的前輩。

三百年……如果他也能早生三百年的話,是否也能了解到師尊更多的不同,是否能與的師尊共享更多歲月,是否能與師尊比肩而行。

反正不會是像現在這般,十栽不過一彈指頃,來去匆匆行跡淺。

當然也怪他自己,覺得歲月恒長,總有機會可以徐徐圖之。

萬銜青已然飲去了半壺酒,辛辣的酒氣縈繞一身,即便莫子占不曾湊近,也能感知到她所飲的是何等烈酒。

她目色酩酊地望向對麵的莫子占,問:“你可知我是何人?”

莫子占恭順地答道:“自是長鳴劍山的劍豪,萬銜青,萬前輩。”

“那不就得了,你既然知道我是長鳴劍山的人,你們十方神宗的往事,問我作甚?”

萬銜青又悶了一口酒,瓊釀在喉舌間辣出一陣舒爽,趁著快意高聲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呀,壓根就不好奇代舟的事,你想問的,就隻有星玄,對麼?”

“可星玄人都死了,你了解這麼多作甚?”

醉意上頭,她說話也沒了門閂,絲毫意識不到自己無心的話會戳了彆人心窩子,甚至笑意盈盈地多補了一刀子:“人死如燈滅,你現在才想起來去探究那蠟燭是怎麼燒沒的,是不是有些晚了?”

是啊……為何要執著一個死人的過往?

莫子占自己也覺得這太愚蠢不堪了,可他偏生就是忍不住,想了解更多,想將完整的許聽瀾從旁人的記憶中剖出來。

他咬牙輕道:“……身為弟子,想多了解自己師尊過往,很正常。”

“很正常?”萬銜青滿是玩味地反問了一句。

“不正常麼,從前也有弟子為師父記錄言行、著書立傳,人有千麵,若不從旁人口中探聽一二,又書寫全麵,子占也不過是想儘弟子職責而已。”

原本紅白分明的糖粥已被攪亂,其上紅糖與白粥交融相疊,莫子占說著,卻見萬銜青根本不理會他這番聽上去體麵有理的推辭。

他心說,萬銜青雖然看起來豪氣乾雲,現在又醉醺醺的,但想從她口中探聽事情,還是得自己也交代點東西出來。

莫子占用勺子在碗底點了幾下,道:“晚輩……其實是今日食此糖粥,念起師尊甚是嗜甜,也不知是否他曾為江南貴子養出來的喜好,便忽而興起,想求證一下。”

說話時,嗓音中的溫柔意,連帶著莫子占自己也有些意外,更彆說是萬銜青。

她與莫子占以往沒有多少交集可言,隻覺這人待人接物是足夠寬善得體,可惜距離更甚,總不見得真的要與誰親近,跟個假人似的,唯有對星玄之事,會在不經意間展露狎昵。

“哦?原來他那種人還會進五穀啊?”萬銜青被挑起了些許興趣,打了個酒嗝,又繼續喝了起來,道,“真是稀了奇了。”

“可得讓你失望了,我認識星玄的時候……也就十二、三歲左右吧,他那會人就已經跟掉冰碴裡似的了,沒什麼有趣事。”

十二、三歲……莫子占心忖,他初見許聽瀾時,這身體也是差不多的年紀。

不過師尊定然不會像當時的他那般麵黃肌瘦,狼狽不堪吧。

果不其然,萬銜青回憶著繼續說道:“我認識舟兒和星玄,是在同一天,一個驕縱,一個清傲,也不知道是端出來給誰看的,沒少讓我恨得牙癢癢,罵了好幾天你們整個十方神宗就沒出一個好東西,都討厭死人了。”

莫子占見對麵彆派的大前輩總算開始酒後吐真言,忙接連問道:“前輩何出此言?”

“當年,我方贏得了門派大比,風光無限,大家都誇老娘我是劍道天才,唯獨有個手下敗將,嘲諷我說我隻會窩裡橫,實際上連十方神宗裡的術士都打不過

萬銜青自嘲地笑了笑,將壺中最後一口酒飲儘:“我那會年紀小,心氣重,就真的拎了劍,孤身一人跑到你們宗門地界,大呼小叫地喊星玄出來比試。”

“誰想,我堂堂一個正兒八經劍派出身的劍修,嗝,居然真被一個算卦的用木劍給撂了,簡直是奇恥大辱。”

她至今還記得,星玄當時是如何一聲不吭地應戰,在贏下她後,又是如何冷情冷語地道那一句“承讓”,而後半點多餘的眼神都沒有施予,就轉身繼續忙活自己門中之事。

萬銜青像是被這回憶給氣著了,“哄”地起身,一拍桌案,傲然道:“於是我就去找他師姐代舟打,嘿,打贏了。”

堂堂一個劍修的打贏一個算卦的,有什麼值得得意的。莫子占腹誹。

又轉而心道:“師尊……果真厲害。”

不料,莫子占的這句心裡話竟不經意說了出口,被萬銜青聽了去:“哼,厲害又如何,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誰也不靠近,也讓彆人不敢靠近,連個好友都不見得有。”

她和代舟的關係後來越發得好,雖並非同門,卻儼然成了無話不說的閨中密友,起初她們也沒少去各自的門派串門,甚至約定好要結伴而行,遊曆山川。

也正因此,她勉強多了些機會與星玄接觸,了解他的那副冷淡態度,根本不針對任何人,就連與他一同長大的師姐,他都不見得能給出點特殊對待,總是公事公辦,遊離於世俗人情外,脫塵得恍若真神。

導致這麼多年來,萬銜青都沒少好奇,星玄若偏愛一人是何等光景?直到……眼前這個小東西出現在星玄身邊。

她眯起眼,雙眸眈眈望向的莫子占:“而且……我後來才知,星玄這般厲害,是他活該。”

莫子占手一顫,最後一勺糖粥灑了少許:“活該?”

“對,活該,”萬銜青抄起她的酒壺,抬起往嘴裡抖,卻僅能抖出點水星子,隻好起身,步子虛晃著往外走去,同時嘟囔道:“反正若是換成我,寧願做個凡夫,逍遙一生,不做那什麼勞什子天縱英才,生來就該在那等死……”

誰不是生來就是等死的?

萬銜青走出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並未轉身,高聲交代道:“對了,仲呂還要留在此地處理伏魔窟的後續事宜,我呢想去西北轉悠一圈,看看那黃河落日,所以……我已傳信給代舟,說你明日自行帶著星玄的魂晶回宗門複命。”

待她離去,莫子占碗中的糖粥也空了,他端坐在原地許久,任由自己浸在鹹澀的海風中。

聽此……貌似這些個仙門前輩,包括許聽瀾自己,都對於那伏魔窟一劫難,都似是早有預料。可他卻什麼都不知道,與其他宗門身份、修為低微的弟子一般,傻傻被蒙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