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潭影(三) 蓮潭影(三)……(2 / 2)

與師長彆 鼬餅 4298 字 2024-03-29

如今莫子占已然搞清楚「師徒契」是為何物。

他坐在紫薇殿前的石階上,茫然地比出一個手訣,靈光自他的手腕脈絡顯現,牽引出一條線,隻是線的另一端黯淡無光嗎,未有任何反應。

說是不會讓我走丟,可現下走丟的,怎麼會是師尊你呢……

莫子占低低地笑了一聲,自嘲著將「師徒契」的法訣揮散,而後起身,宛如感受不到腳下的疼痛,搖搖晃晃地往藏歲小築走去。

他停在院中那棵從不生葉開花的枯枝樹前,往樹後一探,可以看見一個被石頭遮擋住的蛀洞,裡頭藏了兩壇酒。

這酒名為「千日醉」,也能喚一聲「笑仙翁」,酒如其名,極烈,且有療補的功效,縱使在仙門,也是相當難覓的好酒。

原本該有三壇,是先前許聽瀾為「長鳴劍山」解決了個大麻煩,萬銜青特地提來作為謝禮的,送時還滿是俗塵氣地念說,要是許聽瀾敢不收,就是不給他們「長鳴劍山」臉。

許聽瀾隻好收下,但他並不好酒,於是把酒壇往樹洞裡一擱,就再也沒有動過,直到兩年前才想起開了一壇。

莫子占隨意地拎起其中一壇,沒有選擇回到蓮潭,也沒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輕車熟路地竄到許聽瀾的屋去。

一邊緩步走著,一邊去掉酒壇上的紅封,仰身大口地灌了好幾口,感受那燒刀子般的火熱辛辣滾過自己的喉頭,落入他的脾胃間,希冀著能用那酒釀消掉他滿腹怨懟,與……思念。

許聽瀾屋內的陳設可說是十年如一日,從莫子占第一次試探著進來,到現在隻添了少許物件,且大多都是他帶進來送與師尊的。

邁步進屋的同時,莫子占迷離一笑,手上動作一鬆,酒壇子也隨之落下,“哐”的一聲瓷響,珍貴的酒釀頃刻碎了滿地,醇烈的酒氣也霸道地侵占起這本該冷肅的仙尊居室。

他一步一晃地將頭上簪子取下,隨手擱到一旁的櫃台上,如瀑的墨發乖順地落下,為他身上的紅衣增上一層黑緞。

莫子占走向許聽瀾的臥榻,人像一下脫了力,徑直地往其上倒去。

他陷在鬆軟的被褥間許久,才挺屍般猛地高舉起自己的一隻手,指尖慢條斯理地畫出靈符,緊接著一勾,側旁的櫃門應其打開,內裡收納著衣裳也順著靈力的指示一並落到了臥榻上。

許聽瀾的衣裳並非全然皓白,但他應是更鐘愛素色,所以其餘大體也是黑灰與月色,一同築成一個巢,將莫子占包成一個繭。

“師尊……子占怕冷。”

莫子占蜷縮起身,死死地摟著衣裳,木然地喃喃道。

然而僅此而已顯然不足以抵消他的愁怨,酩酊間,他茫昧地將手往後繞,躬著身,撫向自己的長發尾部,探索著、想象著是許聽瀾在給予他安撫,好祛除他那甩不掉的頑疾。

就像……不,更甚從前。

可是不夠。

他還想要更多,莫子占摟著懷中那淨白的衣裳,指尖不斷在谿穀內摸索。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大逆不道,有多不知廉恥,可他顧忌不上這麼多。

思念從心底流往四肢,以及更深的內裡,在他全身各處腐出無法結痂的傷口,流出膿血,他指節微彎,恰似以往解陣,摸索起獨屬於他一人的關巧上。

在指腹落在陣脈上的一刻,由裡及外的興奮與喜悅,令他唯有咬住自己的舌尖,強行將唇齒閉合,才能止住自己不由自主發出的嚶嚀。

他害怕自己聲音太大,動作太重,就會攪碎這番夢境,就像蓮潭中,許聽瀾的殘影在自己麵前消散一般。

魔會看見自己的心魔嗎?

莫子占的眼眶似是點染上了最濃烈的胭脂,宿在許聽瀾曾經的居室裡,反客為主地看著眼前駐足的虛影,一道從他心底投射出來的虛影。

他不由帶上挑釁意味地勾唇一笑。

我做了這麼惡劣的事,師尊為何不上前來製止我?為何不出聲訓斥我?

哪怕被訓斥,哪怕被處罰,哪怕被逐出宗門,無論如何都好,莫子占隻希望,這道虛影能化作真實。

唇微啟,他難耐地喚了聲:“師尊,請……”

他其實很清楚,眼前的虛影不會應允他任何的請求,可他依然在混沌間把那一句“請再往裡一點”給輕輕吐出來,希望對方能一如昔時地指引他觸及陣法的最根本。

然而這世間,容不下他那麼多癡心妄想。

白茫忽過,緩醒過來的莫子占睜開眼。屋室內,沒有許聽瀾的身影,有的隻是他一人滿身狼狽地窩在榻上,一片冰冷,再無餘溫。

他坐起身,本就鬆垮的外袍從肩頭掉落。

莫子占低頭看了眼自己指間的水漬,又麵無表情地望向那被玷汙上穢濁的衣料,並沒有快意,僅有過後數不儘的煩悶。

“真……惡心。”

聲音在居室裡回響,他竟有些分不清,這到底是他自己在罵自己,還是他所肖想著的許聽瀾辱罵他的行徑。

可轉念一想,許聽瀾並不會說這樣的話。

並且,雖不及此番,但更為大逆不道的事,莫子占也並非未曾做過,不是嗎?

他心想著,嘴角抿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