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玫瑰蹲下身握住小孩冰涼的手，“你一個小孩子怎麼在這，你家裡人呢？”

手背揩了揩鼻涕，小男孩說：“爺爺得了癆病動不了，我就出來討點吃的給爺爺帶回去，可是等了好久一個人也沒有。”

那是顧明禮順便包下了整條街，所以杳無人影，連做生意的小攤販都不見一個。

撥開小男孩淋濕的長劉海，冷玫瑰溫柔地捏了他沒二兩肉的臉，“你能不能先幫姐姐個忙？”

“好呀，姐姐我要做什麼啊？”

冷玫瑰指著耳垂上的紅瑪瑙耳環，“幫姐姐把這個取走，一直掛在我耳朵上好累呢，可以嗎？”

“嗯。”小手湊近冷玫瑰的耳朵，夾住耳環托往上抽，小男孩取完耳環還問冷玫瑰，“姐姐，你疼不疼？”

“不疼，謝謝你。”冷玫瑰將躺在手心的耳環揣進小男孩僅剩的一個沒破的口袋，“你幫了我，就把它送你好了，帶回去用這個給爺爺請大夫吧。”

站起身，小男孩又抓住了他的裙擺，掏出兜裡的耳環，“姐姐我不要這個，爺爺教我不能要彆人的東西，還給你。”

還沒遞到冷玫瑰手裡，小男孩就趴在了路邊積水窪。

顧明禮惡狠狠地說：“我說我怎麼等半天玫瑰也不見上去，就下來看看。”冷哼一聲，“哪來的垃圾種居然也敢弄臟玫瑰的衣服！”

轉頭和顏悅色，十分關切，“玫瑰，你沒事吧？”探出去的手要碰到冷玫瑰時又急忙縮了回來。

顧明禮撓撓脖子，“嚇到你了嗎，玫瑰？”

冷玫瑰搖頭，嘴角向下，冷眼看著顧明禮的一舉一動，下定決心要加快進度。

顧明禮上前又踢了幾腳，小男孩蜷成一小團哭著說彆打了，顧明禮則像沒聽到一般踩在小男孩手背上，“你用這隻手碰了玫瑰的衣服還有耳環是吧？”

“是，還是不是？”皮鞋狠狠地左右輾了幾下。

小男孩大哭著喊叫。

誰也救不了他。

上位者對貧民的蔑視，打娘胎裡帶著出生的傲慢，疾苦隻是揉不進他們眼裡的沙粒。

漸漸的小男孩不動彈了，顧明禮才住手，側頭吩咐下人，“把他丟遠點，彆留在這礙我的眼。”

衣服好像被雨打濕，涼意透過表皮滲到骨血，冷玫瑰打著顫差點站不穩，蘇蝶眼疾手快攙住他。

他閉上眼長呼一口氣，下死勁掐著大腿根，強迫自己冷靜，不然就功虧一簣了，掛起招牌的笑容，“怎麼能勞累顧少的人，多不合適，交給小蝶處理好了。顧少莫不是忘了今兒我還沒嘗到鳳仙樓的山珍海味呢。”

扇子一開，千嬌百媚的冷玫瑰來收魂了。

“對對對！可不能耽擱了，我特地讓廚子燉了湯，待會湯涼了就不好喝了。”

“顧少，請吧。”冷玫瑰往旁邊挪了幾步，比了個“請”的姿勢。

顧明禮大步流星走上前，冷玫瑰扶著牆回頭看了一眼被蘇蝶抱起的男孩，緊隨其後。

飯桌上，冷玫瑰興致缺缺，沒夾幾筷子菜。

“玫瑰，菜不合你胃口嗎？”顧明禮盛了一碗湯雙手端到冷玫瑰麵前，他一直給冷玫瑰布菜說這個好吃那個補身體，冷玫瑰卻好像人在曹營心在漢神遊天外。

眼睛一動，冷玫瑰扯扯嘴角，“菜都挺好的，顧少有心了，我隻是……隻是……”

隻是不出個所以然，冷玫瑰垂眸找不到合適的措詞。

“沒事的，有什麼你儘管說吧玫瑰。哪裡你不滿意？”

冷玫瑰端起湯一口悶，“就是想問問顧少我的大禮呢。”

顧明禮笑了，“你早說不就好了，我這就拿給你看看。”

朝立在一邊伺候的小廝勾勾手低語，小廝點點頭出去了。

不一會小廝又回來了，還跟來好幾個小姑娘。

女孩們捧著一件白旗袍。

說是白旗袍不準確，旗袍並不單調，細致觀察上麵有薔薇樣的暗紋，光影流轉間合攏的花苞仿佛緩緩盛開。

巧奪天工的織造藝術品。

“玫瑰你快來看看，不喜歡我再讓她們拿回去重做。”顧明禮邊說邊招手。

“我能有什麼不滿意的，顧少送的禮當然是最好的。”他又不是不識貨，那可是輕煙羅。

得到肯定回答，顧明禮開心地笑了，作了一番解釋：“初見你時你穿的旗袍實在太素了，如果不是穿在你身上根本沒法看。那次之後我就特地去請了江南頂級的繡娘趕製出這件旗袍，你穿上肯定特彆好看。”

冷玫瑰勉強一笑，“也許吧，承蒙顧少厚愛。”

顧明禮擺下筷子，看著冷玫瑰略顯疲態的臉色關心道：“玫瑰你是不是累了，要不今天就到這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實在對不住，那下次我做東請顧少。”冷玫瑰起座，“我還有點事，顧少也不必送了。”

冷玫瑰獨自離開，一隻腳跨出半月型的拱門就見到已經在等著他的蘇蝶。

“怎麼樣？處理好了嗎？”

蘇蝶距他半步遠，小聲說：“嗯，小孩子沒受重傷，是因為害怕昏過去了，這會兒應該醒了。”

“帶我去看看吧，不坐車了走著去。”

蘇蝶在前麵帶路，冷玫瑰的高跟鞋踩在淌著混合臭哄哄的人畜大小便和雨水的窄徑，兩邊泥巴糊的矮腳房你擠我我擠你，密密麻麻的透不過氣。

失了人氣的老房子，風灌過它的破洞發出嗚嗚的悲咽，應該是一個廢棄的寺廟還供著一尊沾灰粘著蛛網的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