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駛過青磚大道,馬兒健壯有力,馬車寬大舒適,端坐其中的蘇粟卻雙手緊握,身體緊繃,眼神警惕。
坐在旁側的,被府上派來接流落在外的小小姐的李嬤嬤見狀心中歎氣,再一次為自家小姐感到委屈。
她家小姐出身於赫赫有名的江州李家,是整個家族悉心培養的嫡出大小姐,本要被禮聘入宮做娘娘的,卻因二十多年前的那場變故,下嫁了當時父母雙亡的蘇小將軍、亦是現下常年鎮守邊境的護國大將軍蘇盛。
蘇將軍打架那是一頂一的厲害,家事上卻一塌糊塗,蘇府快被那些出了三服的遠房親戚搬空了他都不知道,每天樂嗬嗬的給這個堂叔送銀給那個伯父送金,就差把祖宗家產也一並送出去了。
小姐嫁過來後,一邊費心與那些親戚周旋,一邊費力查賬營收,好不容易蘇府有了點積蓄,蘇將軍轉頭就領了個如小白花般純美的女子回來,張口就要給她貴妾的名分,將小姐氣的險些流產,後來小小姐年幼被拐走,也跟這個貴妾脫不了關係。
想到這,李嬤嬤眼中的審視褪去,染上了一層憐愛,連聲音都溫柔了許多,“小小姐莫要緊張,將軍、夫人,還有兩位少爺都盼著您回家呢。”
一路上,這句話已經被她翻來覆去的說了無數次了,蘇粟是一個字都不敢信,隻閉上眼道:“我再眯一會,快到的時候嬤嬤再叫我。”
蘇粟不敢相信李嬤嬤說的話也是有原因的。
在李嬤嬤口中,她是在剛滿兩歲時被奸人拐走的,她的父親和母親這些年來一直沒放棄找她,但幾乎找遍了全國都沒能尋到她的蹤跡,她的母親甚至因此積憂成疾。
直到一個月前,她嫡親的長兄發現了一個線索,不抱希望地派人來查看,這才找到了她。
但實際上,她是半年前穿越過來的。那時候原主初潮剛過,正被逼著跟小她三歲的“夫君”圓房。
原主是七歲時被人伢子賣給這戶人家當童養媳的,這麼大年紀已經記事了,她一直想攢夠錢想辦法找回自己家,自然不願意被逼著圓房、生子。掙紮間,原主被人推倒,額頭重重地撞在地上,人直接暈厥過去。鄉下人命不值錢,她那便宜婆婆隻給她腦袋上撒了點草木灰止血,就給扔到柴房自生自滅了。
蘇粟醒來時,肚子餓的一抽一抽的,嘴唇乾的起皮,嗓子啞的幾乎說不出話,身上又冷又熱,止不住地顫抖,頭也暈乎乎的,眼前一片模糊,好在命大,硬生生熬過來了。買了原主的那戶人家見她命大沒死成,就又將她抬回屋子裡,打著等她養好身體繼續圓房的主意。
她能走動後找郎中看過,那一撞少說也是個中度腦震蕩,生病後又缺衣少穿、忍饑挨餓,原主身體本來就不太好,大概就是半夜發燒的時候沒熬過去,沒了的。
好在她有個得力的小幫手,不然都撐不到將軍府的人找來。
而原主被拐賣的那個小鄉村,離東梁國的都城不過三日車程,這麼近的距離,將軍府乃至江州李氏耗費無數人力物力,耗時十餘年都沒能尋來,要說其中沒啥內幕,蘇粟打死也不信。
想到這,蘇粟心裡難過,原主的經曆是很悲慘,但她常年零零七,好不容易財富自由了卻莫名地穿越到這裡,也很可憐啊!
也不知道她的血汗錢都歸了誰,現在隻盼著原主穿越到現代的她身上,有房有車有存款沒男朋友,想發展一番事業也行,想談個戀愛也成,她可以隨自己的心意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再不會被人逼著圓房,甚至因此殞命了。
這時,馬車緩緩停下,李嬤嬤撩開車簾一角往外看了一眼,隨即輕聲道:“小小姐,咱們到將軍府了。”
蘇粟睜開眼,藏在衣袖中的手緊張地捏了下暖呼呼的手爐,站起身順著李嬤嬤攙扶她的力道下了馬車。
這會已經是傍晚五點了,換算成古代的時辰剛好是申時中。
十一月的天黑的早,但將軍府門前亮如白晝,數名小廝高舉燈籠站成一排,幾乎望不見儘頭的圍牆給予人極大的震撼。厚重的木門整個打開,兩座威武的石獅立在門的兩側,還不等蘇粟從中醒過神來,門前站著的一位穿著灰藍色衣裳的中年男子上前行禮道:“小的蘇昌恭迎小小姐回府。”
他長著一張嚴肅的國字臉,麵上的笑卻極為親和,態度很是恭敬,蘇粟心裡的緊張消退了些,對他點點頭,看向她身後的李嬤嬤,小聲問道:“這位是?”
李嬤嬤跟蘇昌對視一眼,上前一步,輕聲道:“小小姐,這位是咱們將軍府的大管家,亦是將軍的遠方堂弟,自夫人嫁過來後便協助夫人管家,至今已經二十餘年了。”
蘇粟明白了,這位管家既是蘇將軍的親戚,又是他信任的心腹,說不得在她便宜父親眼裡這位管家比她重要得多,所以李嬤嬤在提醒她不能太拿架子。
蘇粟笑著對管家點點頭,“辛苦堂叔這冷天裡還要在外麵等我。”
蘇昌愣了下,笑著搖頭,“小小姐您客氣了,夫人正在等您過去呢。”
說罷,他一抬手,一串穿著湖藍色裙子、上搭淡青色襖子的丫鬟從門內走出來,她們梳著雙丫髻,顯然規矩很好,行走間步伐整齊,頭微微低垂,走至她麵前,齊刷刷地行禮道:“奴婢見過大小姐。”
待蘇粟點過頭,讓她們起來,她們這才起身,簇擁著蘇粟和李嬤嬤從正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