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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走後,宋家彆墅二樓,安助理照例為宋汀雪點起助眠的香薰燈。
宋汀雪撣著狐裘披帛,極其嫌惡地皺了眉。
“那小孩的羽絨服上,有一股劣質的煙味。”
安助理低聲:“整座Z城,都是那樣的味道。”
敏銳地覺察安助理語氣裡的憐惜,宋汀雪靠上窗沿,“安伽,收起你泛濫成災的同情心。”
“您這是……什麼意思?”安助理錯愕,“宋小姐,您不打算幫她嗎?”
宋汀雪避而不談,隻說:“這個小孩,在說到僄客和伢婆的交易時,故意提了牟遠東的名字。”
“這……這怎麼了?那個東少爺在A城就滿是僄跡,到Z城也做同樣的事情……真就是本性難移。”
“你傻呀?”宋汀雪輕笑,“那小孩怎麼就認定我認識牟遠東?她在說牟遠東名字的時候,可一直在觀察我的表情。”淡淡感慨,“竊賊小姐還是微表情專家呢。”
“您是說……”
“嗯哼,”宋汀雪靠在床側,懶洋洋應一聲,“那小孩在偷皮夾、煙盒的時候,還聽到了我的通話。我當時正和乙方說什麼來著……啊呀,忘記了。”
她戴上蠶絲眼罩,無所謂說,“總之,都被那小孩聽見了,一清二楚。我們竊賊小姐,聰明細心得讓人忌憚,如果不能確保完全忠心,那還是……”
美人神色半遮住,語氣裡卻閃過一絲陰冷。
安助理有些後怕,好像宋汀雪真的會把人除掉似的,於是也顧不得求情是否會適得其反,她溫聲說:“宋小姐,我隻是覺得……不能太苛刻。她是人伢子手下的小孩,而且才十五歲……況且您白日也說了,這Z城的警力堪比上個世紀的芝加哥……屍位素餐的大有人在……這些小孩也許……真的很難找到彆的脫身的法子……”
安助理絮絮叨叨,宋汀雪權當聽不見。
她自顧著熄了燈,躺下身,便不再說話了。
安助理歎口氣,收拾好窗簾和衣物,抱起床下同樣安睡的雪貂。收起床頭櫃兩瓶剝了標簽的藥瓶,以及水杯。
吱呀一聲,房門緊閉。
山林的彆墅外,Z城的淩晨烏煙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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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時,七九跑到發廊邊緣。
周圍鬨哄哄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七九本想避開,卻在耳朵刮到幾個字眼時停滯了腳步。
——是玉子出事了。
就在七九找向宋家彆墅的時候,牟遠東來了發廊,點名要看七九。伢媽也不知道七九去了哪裡,連連求情。
男人發了飆,不由分說打人。“收了錢的,現在給我玩失蹤?!”
鼻青臉腫的伢媽,伏在地上顫巍巍,居然把手指向玉子。
“問那丫頭去——她們是好朋友……”
玉子當頭一棒,愣兩秒,躲在人群裡想逃走。
發廊門口都是東少爺的人。
吃不飽穿不暖的小扒手,哪裡跑得過那些五大三粗的保鏢?
玉子被揍了一拳,當即鼻腔流血。
牟遠東油膩的眼神在她身上一掃,指揮伢媽:“這個也行。把她鼻子擦乾淨,止住血,今天晚上……”
“你休想!”玉子拿額頭狠狠撞他下巴,“我呸……”
呸字沒落地,保鏢已經把她製住。
牟遠東的下巴不痛不癢。但他還是麵向伢媽,陰惻惻地問:“你這兒的人,都這麼有性格啊?”
“沒有沒有,”伢媽忙不迭說,“七九可溫柔了,又溫柔又漂亮……準保您滿意……”
牟遠東舔了舔槽牙,“要是那丫頭也這性子,我會把她掐死。”
說完,他看向玉子,又命令保鏢:“把這人往死裡打,沒氣了也無所謂。”
“伢婆手下的小孩兒,命又不值錢。”
也許這就是這些孩子的命。被所有人輕視的草芥,生死都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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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一地血跡,七九不住地發抖。
Z城根本沒有救護車這一說。七九不知道玉子被送進診所的時候,究竟是什麼樣子。
她盲目地看向周圍,還沒發問,已經被一個熟識的姐姐揪住衣領。
“都是你!都是你,玉子才會被打成這樣的!”年輕女子眼眶哭紅,可聲音又弱下去,“七九……算我求你,那東少爺就看上了你——你、你趕緊把他哄走吧!”
“你在說什麼……”
“我讓你隨了他,我讓你隨了他!!”
有人圍上來,卻都沒有出聲。她們潛意識裡認同年輕女子的話。
沒有辦法。
當合在一起打不過彆人時,獻出祭品是最省時省力的做法。
可是……眼前這些人,這些女孩們,都是七九最親近的姊妹們啊。
——“竊賊小姐這麼聰明,想逃自然能逃走,又為什麼不去做呢?”
宋汀雪的話浮現在她腦海。
是啊,為什麼不去做呢?
因為七九,從來沒想過一個人逃走。
她想和這些姊妹們一起。
一起逃離Z城。
“姐姐……”七九望著她們,眼底逐漸染上絕望。
是伢媽的聲音驟然響在身後。
“七九!你昨天晚上跑哪兒去啦?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
七九還怔愣,下意識循聲回身。沒見著伢媽的臉,後腦卻狠狠挨了一悶棍。
失去意識前,耳邊是伢媽譏誚的呢喃。
“你要是不乾淨了,還讓我怎麼給東少爺交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