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廊邊,破舊的旅館裡,過道長長望不見儘頭。
牆壁海報花花綠綠,滿地豔俗小廣告。吊頂的燈搖搖欲墜,碰撞出電流滋亂的聲音。酸腐氣息若有若無。
伢媽跟在牟遠東身後,半張臉都是淤青。
但神色裡的諂媚一點兒不消。
“七九這孩子,昨天出去瘋玩了,今早回來遲。這不,我們已經懲罰過了。”伢媽站在其中一間房外,“可能還睡得沉,我搖她去……”
“不用,”牟遠東反而製止她,“我去就好。”
“好好好……”伢媽忙不迭點頭,瞥一眼身後,又問詢,“對了,東少爺,這些保鏢……”
牟遠東:“樓下留幾個,門外就算了。煞風景。”
“好好好。”
伢媽聽話地驅散保安,帶頭向下走。
旅館裡靜悄悄。
門窗緊鎖,向外是防盜鐵欄。空間密封,沒有逃出去的可能。
牟遠東打開鎖,邁進門。
室內水汽昏暗,一麵巨大的落地鏡。床頭台燈扯壞了電線,燈罩碎在地上。
狹小的窗子被砸開,空落落一個洞,也許是用地上這台燈砸的,費了很大的力氣。可惜防盜鐵欄實在逼仄,攔住了外麵的天空。
老鼠能鑽出去,七九出不去。
燈都被砸壞,窗外又不透光,整個房間都晦暗不明,亂糟糟,什麼也看不清。
但牟遠東能感受到室內還有另一個人。
“……捉迷藏有什麼意思?”
男人坐去床邊,橫眉說,“把我惹毛了,你隻會死得更慘。”
他聽到一聲啜泣。
再抬眼,米白色裙子的女孩站在落地鏡前,貼著鏡子站。
那張臉確實非常漂亮。身形有些瘦小,卻絕不孱弱。
她是未雕琢的玉質,清麗靈動。
隻可惜此時此刻,女孩黑白分明的眼裡盛滿恐懼,讓她看起來太脆弱。
不過牟遠東不介意這份脆弱。
脆弱、恐懼、軟懦、膽怯,都能讓魔鬼飽腹。
他看得滿意,幾步上前掐了女孩脖子。“躲什麼?藏什麼?”那雙沾滿濕汗的大手狠拍了拍七九的臉,“跑什麼?”
“我……”七九壓抑地開口,“我不想……”
“不想什麼?伢媽已經把你賣給我了。”
七九激動說:“可是,我不願意,我不願意!”
牟遠東笑了笑:“你的意願,重要嗎?”
“我,我還沒成年……”
男人反問:“所以呢?”
七九扒緊他的手,一雙眼狠狠瞪他:“你就不怕我去報警嗎?你這可是強丨奸……”
“哈哈哈、哈哈哈哈——!!”
牟遠東極其誇張地大笑起來。“一隻雞,說什麼強丨奸不強丨奸?哈哈哈,你有病嗎?”
“我是人,不是你說的什麼……”女孩緊貼鏡子,退無可退,無助地哭喊,“你這樣的說法,難道、難道你指著一個人說是雞,強丨奸就不算強丨奸了嗎?!”
“閉嘴!”牟遠東發狠,一個巴掌拍在鏡麵上,“我耐心有限。你自己……”
話未說完,手貼緊鏡麵時感受到的冰涼觸感,一瞬竄進他骨髓。
牟遠東一哆嗦,看向鏡麵。
鏡麵上,倒映出滿目凶狠的他,與無措哭泣的女孩。
同時。
他還聽見了此起彼伏的快門聲。
……快門聲?
怎麼會有快門聲?
直至透過鏡麵仔細看,牟遠東才意識到——這根本就是一麵雙向鏡!!
雙向鏡下,他視角中的“鏡子”,在隔壁房間不過一麵“玻璃”。
一麵透明的玻璃。
隔壁房間裡的人能看見牟遠東的一舉一動。
而此刻,那些人舉著相機,愈發激烈地拍攝著牟遠東的“惡行”。
——是記者!
十餘名記者!
從牟遠東進入房間的那一刻起,這些記者的鏡頭就對準他了!
眼下,見牟遠東覺察鏡子蹊蹺,記者們也無所謂再躲藏。
她們合力撕下鏡子薄膜。
雙向鏡成了一麵徹頭徹尾的玻璃。相機的閃光燈徑直照來。
哢嚓。
哢嚓。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
鋪天蓋地的快門聲。
白光下,男人無處遁形。
他的腦袋嗡地一下,像是要炸開。
天殺的——Z城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記者!?
燈光閃爍,快門聲裡,記者七嘴八舌地問:
“東少爺,您怎麼會如此強迫一位十五歲的少年呢?請問您是有戀丨童傾向嗎?”
“東少爺,您不知道黃賭毒都是違法的嗎?”
“您在A城也是這樣為所欲為的嗎?”
“您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呢?您是在蔑視法律嗎?”“您知道情丨色罪和強丨奸未成年加起來能判十年嗎?”“…………”
刺眼的白光下,一滴冷汗滑入牟遠東的眼睛。
他頭皮發麻,大腦空了一大塊,心慌手抖。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提起拳頭,一拳砸向這玻璃——
五指瞬間鮮血淋漓。
碎玻璃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