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折寒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端著高腳杯左擁右抱。
對上旁人戲謔或探詢的目光,宋折寒仰起臉,囂張直言:“有膽子就問,沒膽子就滾。這麼盯著我看……我會忍不住把你們的眼珠子挖出來哦。”
四下人驚慌,也笑著打哈哈。“宋大小姐說笑啦……”
宋汀雪沒宋折寒那麼張揚,但本質也對這事兒無所謂。
她扶起荀煙,輕輕環著她。“還好嗎?”
荀煙愣了眼。
她隻覺得自己額頭上的手指冰冰涼,咫尺之間,宋汀雪的目光關切又溫柔。
被那目光一看,荀煙整個身子都軟了。
她癱軟在宋汀雪懷裡,心想,明明頭還疼著,人卻好像……要飄起來了。
見荀煙不說話,宋汀雪的視線在她額頭紅痕處一掃。
她隱約皺了眉。
抱緊荀煙,“靠著我走,我帶你去休息室。”
荀煙忙不迭“嗯嗯”兩聲,倚在她懷裡,乖巧極了。
可宋汀雪還沒帶著她走幾步,荀煙卻被一人按住肩膀。
是宋折寒。
她笑著問荀煙:“你的汀雪姐姐身體不好,力氣小,抱不動你。要不要我代勞啊?”
荀煙不懂她用意,宋汀雪倒是直接上手,把宋折寒捉在荀煙肩上的手打掉了。
“宋折寒,你離荀煙遠一點。”
“嗯,”宋折寒也不氣,反而笑了笑,“你上次對我這麼說,還是因為阿吱。宋汀雪,你還是一如既往地熱愛小動物。”
宋折寒身高腿長,一身白西服,攔在二人麵前時,很有氣場。
“宋汀雪,你真的很有能耐。”宋折寒說,“江老頭子八十大壽,你穿一身參加葬禮的衣服,姍姍來遲。老頭子要對你動怒,前有小野貓幫你擋拄拐,後有親爹替你下跪……”
她喃喃地重複,“宋汀雪,你真的,太有能耐了啊。”
宋汀雪聞言,掃一眼周邊,眼尖地看到幾個宋折寒的相好。
她於是笑了笑:“宋折寒,你實在羨慕的話,也可以讓你的相好們組個隊,為你擋災。又或者……把你爹從土裡刨出來,替你給誰下個跪。也沒有很困難。”
宋折寒哈哈一笑。“人死不能複生。至於我的那些相好……又哪裡比得上你這隻小野貓忠誠。”
宋汀雪懶得再搭理她。
但眾目睽睽下,又有另一人腆著臉攔了上來。
“宋二小姐——”
那人深紅禮裙,身姿玲瓏,直奔著宋汀雪而來,“我叫梁安琪,我們之前在宋家彆墅的花房裡見過。”
“宋二小姐,那次多有得罪,請您不要見怪哦。”說著,梁安琪端起一杯紅酒,一雙妖冶的眼睛笑眯眯,“我一直找機會給您道歉,卻總趕不上。今天終於又見麵了,我該敬您一杯。”
宋汀雪瞥一眼她,瞥一眼酒杯,沒接。
宋汀雪記得這女人。約是兩三年前,這人跑宋家彆墅,沒見到宋折寒,轉而去了宋汀雪的陽光花房。見宋汀雪正在畫畫,女人毛遂自薦要當她的模特,最後挨了宋汀雪一頓小罵,一頓小打。
思忖著,宋汀雪忽而看向宋折寒,感慨:“你什麼時候這麼專一了?兩三年都不換一個?”
宋折寒嗬嗬笑了下,隻說:“那你就接了她的酒唄?在我身邊待了兩三年的人,敬你一杯酒,於情於理,你該接下。”
宋汀雪略微一皺眉。
可還沒開口拒絕,身邊荀煙搖搖晃晃站穩,已經替她向梁安琪拒絕:“抱歉,宋小姐不喝酒。”
——荀煙時刻牢記安伽的話:宋小姐身體不好,抽煙喝酒、能勸能擋的,就都勸住擋住。
梁安琪訥訥“咦”了下,往後心虛一瞥,想要作罷,宋折寒卻不依不饒。“這酒都敬出去了,不喝總不好。”宋折寒盯著荀煙,眼色極冷,“要不然,你替她喝了?”
荀煙一咬牙,搶過酒杯,一飲而儘。
一雙眼被酒氣蒸得薄紅。
她丟下空酒杯:“行了嗎?”
宋折寒抱著手臂,好整以暇盯她兩秒,終於放行。
直到宋汀雪和荀煙消失在視野,宋折寒看向梁安琪,莫名其妙說了句:“一直以為你姓安。”
“什麼……?”梁安琪有些生氣,“安是你家那個保姆的姓吧!宋折寒,你也太過分了。”
宋折寒不在意。眼神掃一眼四周,再次投向宋汀雪與荀煙離開的方向。
她開口:“安迪,你……”
梁安琪:“我是安琪啦——”
“哦,安琪拉。”
梁安琪:“……”
梁安琪無所謂了,“宋大小姐想問我什麼?”
宋折寒毫無顧忌地笑了下,從善如流問:“你剛剛給宋汀雪敬的酒,是不是有問題?”
“什……”梁安琪瞪大眼睛,心虛地看一眼周圍,再向宋折寒壓下聲音。“您怎麼知道的?”
宋折寒:“那杯紅酒……顏色分層了。”
還不僅是酒水分層。是顯然有粉末沉浮的樣子。
她問梁安琪:“你下藥了?”
梁安琪聳聳肩,“還行吧。也不多。”
不出梁安琪意料,得知這消息的宋折寒果然一點兒不生氣。
真是塑料姐妹情。
宋折寒隻對梁安琪輕笑:“你就這麼恨她?”
“恨有什麼用?”梁安琪撅起嘴,“酒最後被那個女孩攔下了。唉,看不到宋汀雪出糗了。”
宋折寒嗬了聲,拿出打火機,直接在宴廳裡點了一支煙。“你以為那女孩因為藥效受不了,會是誰幫她紓解?”
“……宋汀雪?”梁安琪呢喃,卻又立即否認,“不不不,宋汀雪絕不會幫彆人做這種事。她看起來就很厭惡與彆人肉·體接觸。要是真發現身邊多了一隻發·情的小貓……她絕對把小貓丟出門外。”
宋折寒叼著煙,啊呀一聲,也不知是不是認同梁安琪的話。“那可怎麼辦?”
梁安琪笑著貼上來:“那……您就去幫幫那小孩兒唄。”她輕聲說,“反正那小孩兒長得也很合您心意,不是麼?”
一個人看另一個人,眼神裡的欲望是藏不住的。
梁安琪知道,宋折寒對很多人都有那樣的眼神。充滿欲望,充滿渴求。但宋折寒從來不會親自說出口,也不可能去主動追求誰。
梁安琪不介意當這個中間人。
宋折寒乜她一眼,奇道:“我看上彆人,你不生氣麼?”
“——宋大小姐,我哪裡敢對您生氣?”梁安琪擺手,“區區一個三人行,我還不至於接受不了!”
也不知是被這話取悅了還是怎麼的,宋折寒輕嗤一道,吞雲吐霧,移開了眼。
梁安琪能在宋折寒身邊待這麼久,無非靠的三點:身材好、放得開、無所謂。
無所謂宋折寒朝三暮四,無所謂宋折寒左擁右抱,身邊鶯燕成群。
無所謂宋折寒記不住自己的名字。
同時,梁安琪也很會觀察心思。什麼時候該熱情,什麼時候該回避,心裡都有數。
該撒嬌要撒嬌,該作要作。
再者……梁安琪捫心自問,她居然,也挺喜歡宋折寒的。
至少宋折寒皮相漂亮、出手大方;雖然玩得花,但好歹乾淨衛生,不獵奇。
比起宋折寒撥給她的圈內資源,在宋折寒麵前的這些做小伏低、看人臉色,又算得了什麼?
梁安琪根本無所謂,甚至樂在其中。
宴會廳裡有人歌舞,舞池紙醉金迷。宋折寒站在中間,抽著煙,沒動。
她隻心想,今夜真是一場鬨劇。
不過她不介意……讓這一切,都更亂一些。
*
紅酒下肚的那一刻,荀煙本能地感到不對勁。
這杯紅酒,不論是口感還是質地,都很差勁。
原來這麼大的宴廳排場……也會有劣質的酒嗎?她暈頭轉向,想不出個所以然。
還好有宋汀雪搭著她,才不至於走幾步酒癱倒在地上。
“小煙,你是不是喝醉了?……”
荀煙耳中,宋汀雪的聲音實在忽遠忽近,聽不真切。
“……那老頭發羊癲瘋。小煙,你彆怕他,也彆理他。……”
荀煙覺得自己要暈過去了。邊走著,她提起最後一點兒精神,小心翼翼問:“可是,宋小姐……您今天,為什麼要穿成這樣呢?”
真的是因為不喜歡她爺爺嗎?
聽到問題的宋汀雪,不過歎了一口氣。
“阿吱走了。”她說。
阿吱走了,就在今天。她給它辦了一個葬禮。
至於這江家爺爺的壽宴,她能來,已經給足了麵子。
邊想著,宋汀雪心裡許多愁緒。
她領著荀煙走到休息室外,選了一間最正中的,拉開門鎖。
室內無人。
裡麵空間很大,是臥室與衛浴的布置,窗戶落地,向外一片初春山林。
宋汀雪抵在門邊,摸了摸荀煙額頭,平靜又絮絮地說:“你先在這裡歇一會兒。我剛剛讓安姨找了解酒的,等下帶你回房間。”
可荀煙沉著腦袋,並沒有回答。
在宋汀雪講到阿吱的時候,她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小煙?”
就在宋汀雪伸手,想再次觸碰荀煙的時候——
女孩猝然卸力,跪倒在地上!
休息室一層的長廊無人,幽冷的月光爬進窗戶,纏上荀煙細瘦的腳踝。
宋汀雪隻見,荀煙受傷的額頭上細汗淋漓。
女孩額發濕儘,麵上潮紅,眉眼低垂又眯起 ,眼底是痛苦難耐的欲。
兩隻手撐在地麵上,雙腿顫得尤其厲害。
而即便隔了許多距離,宋汀雪仍然窺得對裙上淋漓的一片。
一片淋漓,也像一片月光。
荀煙把下唇咬得好蒼白,眼下緋紅更分明。
“宋小姐……”她顫抖著抬起眼,語無倫次,“宋小姐,我不知道……我……”
“……荀煙?”
荀煙捉住宋汀雪的裙擺,“幫一幫我——可不可以請求您、幫一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