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妍在旁邊默默地聽著，再看到對方枯槁的手，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

苦啊。

天下人都苦啊。

誰都沒說，但林婉妍也知道，這個男人活不下去了。不說他自己的身體還能撐多久，他們三人也不可能有餘力帶著毫無行動力的男人離開——看剛剛這支軍隊對平民的態度就知道，剛剛沒一槍斃了以絕後患都算仁慈。林婉妍又不是聖母，她更不會去給對方搭一把手。

在知曉醫院內的消息後，這個男人也沒用了。

隊長已經頻頻看向門口，林婉妍知道，他打算離開——他們還要和其它小隊彙合。

而這個男人，大概率要長眠於此。

男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結局，他慘淡地笑了一下，努力地又蹦出幾個字。

“我知道……我不行了……還能吃上，一口飯，謝謝你們了……”他停頓了一會，繼續一點點說道，“一個人在醫院等待死亡……真的，很恐怖……終於……要結束了……”

林婉妍微微低下頭，沒有去看男人的臉。

是啊，即使是看到了軍人，他也沒有過多的奢求——他真的要不行了，也看得出三人沒有救他的意思。

隊長臉上終於出現了一點點的裂縫，他沉默了一下，說：“如果你不想獨自離開，我可以送你一程。”

在三人的陪伴下離去，總比孤零零地等待死亡降臨要好。

大概是另類的安樂死吧。

“是……嗎……”男人微微睜開眼，長歎一口氣，“那太好了……有人陪著，真好。”

林婉妍原本低著頭，聽到男人這樣的回複，她知道，對方也默認了。

她忽然覺得不對。

男人剛剛的語氣，除了放棄，好像還有另一層的詭異。

她猛地抬起頭，隻見到男人眯著眼扯出一個病態的，瘋狂的微笑，伸手摸向某個位置。

林婉妍抽出刀，衝過去——

他按下了急救鈴。

一瞬間，巨大的鈴聲響起，醫院似乎刹那便沸騰起來，像熱鍋裡的油飛濺。林婉妍晚了一步，長刀砍下的時候鈴聲已經響起，男人半隻手掌隨著粘稠的血液掉落在地，他一邊發出痛苦的乾嚎一邊扭曲著臉笑著看向三個人。

變故太快，隊長紅著眼一槍斃了男人，滅掉鈴聲。

但他們已經聽到，湧動的，來自於四方屍潮的聲音。

三人衝出門外，第一批屍潮已經到來，瘋狂的喪屍甚至從最高的六樓跳下來，雖沒有成功掉落在他們所在的五樓，樓道外一瞬墜落的被啃了一半滿是血跡的臉死死盯著三人所在的地方。隱蔽在角落的喪屍全部湧出，而關在病房內的喪屍瘋狂地撞擊或者嘶吼著撓門，這般聲響自然引來了更多喪屍。有些不太牢固或者沒完全關閉的病房破開，喪屍一個接一個地洪水般冒出。

這才是醫院裡真正的，喪屍數量。

林婉妍躲開一隻往她身上撲的喪屍，就地一滾，朝喪屍最少的路衝去。她在匆忙之間回頭一看，另外二人已經不見蹤影。

——他爹的。

林婉妍一刀砍殺另一隻撲來的喪屍，這段時間鍛煉出來的走位救了她一命，在那麼多喪屍圍攻的情況下，硬生生闖了出來。她奔向的方向是來時的路，樓道太窄還是直線，她想趕緊下到一樓到開闊地帶，順便看看能不能碰上完成任務的小隊。

好不容易來到樓道口，扶手梯上卻密密麻麻擠滿了喪屍，看到她便瘋狂地湧過來。

林婉妍頭皮一麻，體內腎上腺素被場景刺激得不斷分泌。她轉身就跑，一腳踏上前台的桌子，幾步越過桌上雜物又跳回地上，臨時一拐甩掉轉角的兩隻喪屍。她一邊狂奔一邊一手拉過橫在前麵走廊的急救床，頭也不回地把它踹到後麵擋住緊跟的喪屍。隨後又撿起地上掉落的玻璃瓶，狠狠摔到另一邊的路，玻璃和大理石地麵碰撞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在喪屍被吸引過去的同時林婉妍闖進急救室——她根本沒來得及看這是什麼科，好在不同於一般的手術室，這個屋子的房門相當厚重堅固。

林婉妍毫不猶豫地鎖上門，在剛關門的一瞬間，一隻喪屍就撲了過來，把門撞得一顫。她被嚇得後退幾步，還踢飛了一隻針管，雙手握著長刀直指門口，像炸毛的獅子，全身都因緊張而微微發抖。

好在她剛剛一係列操作引走了不少喪屍，而她選擇的這扇門也足夠給力——在被撞擊幾次依舊穩固後，外麵的喪屍似乎失去了目標。

林婉妍保持著剛剛的姿勢一動不敢動，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聽不見喪屍的嘶吼和走動聲，她才像突然被抽去所有力氣一樣，靠著冰冷的牆壁慢慢滑倒在地上。

她雙眼直視天花板亮著的手術燈，窒息般大喘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