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末日裡,不知道能活多久。
……她其實對平民也沒什麼好感。
第一次救人,那對母女聽到聲響,臉上剛燃起希望,發現她是個女人後,笑容僵在了臉上,又恢複成孤獨無靠的恐懼表情。
出任務的時候,她奉命保護平民,對方卻大喊著:“看不起我們,讓女人過來?換男軍官,女人靠不住!”
她的姐妹也出事於過平民之手,那天晚上她和好姐妹出去巡邏,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姐妹被幾個救下來的男人強了。她哭喊著抱住對方衣衫不整的身體,耳邊卻是男人的狡辯:“她一個女的單獨留在這,肯定沒什麼好心思……”
可她和她的姐妹,是國家承認的女兵,是戰士,是數十年如一日在太陽下訓練的軍人。末日前她抓過人販子,參與過軍事行動,一腳踢飛過路上遇到的小偷的電瓶車。
她這麼拚命地,想要證明自己身為女性的力量。
可是沒人注意,所有的獎項和功勳在“女人”這個詞後似乎一文不值。
……。
“我們進來的時候遭遇了屍潮,搶完藥物後隻剩下三分之二的人了,離開的途中迎來第二波……我正好來了例假,血腥味吸引了喪屍,如果我不走,所有人都出不去。所以我主動跑反方向,他們幫我清了路,讓我能夠回到藥房裡躲起來。包跟對講機在途中丟了,隻剩下這把手槍。”
女人緩緩開口,幾句話說完了她的全部經曆。
平靜的語氣,沒有起伏,好似是一件普通的事。
林婉妍卻嘴角下垂幾分,看著對方並不激烈的態度,竟湧上一股難以言狀的難過。
她當然知道其中的痛苦。那種情況下,大部隊不可能為了她一個人一起葬身,如果對方執意跟著,恐怕……
……總之,她出於多種因素考慮,也許是知道沒有選擇,也許是不想拖累戰友,主動離開了。而其他人也心裡愧疚,幫忙清理道路就是最後的仁慈。
可是她一個人,還是生理期,在危機四伏的醫院,下場可想而知。
“姐,如果你再拚一把呢?”林婉妍抿了抿唇,“你怎麼走的那麼堅決呀?”
“——我一生都在為證明女人的力量奮鬥,”對方的雙眼沒有聚焦,似乎看向了很遠很遠的前方,“好不容易活到這個時候,我怎麼能因為生理期而害死其他人——就算能回去,難道讓他們說,因為我,這個女人的生理期,讓大家差點全軍覆沒嗎?那我努力的意義是什麼?”
女人說到這裡,忍不住握緊拳頭。
下一秒,溫熱的手掌包裹住她,將她的手捧起來。
林婉妍認真又帶著幾分急切,一字一句道:“姐,你不要這麼想。”
“女人的力量是不需要證明的,我們不用證明任何東西,因為那是本就存在於此的。”
“生理期的血液會吸引喪屍,可是生理期的血液也會帶來新生,所有人的出生都是全身沾著女性子宮的溫暖血液。這樣,在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才不會覺得寒冷。”
“所以姐不要這樣,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不要為了證明什麼犧牲自己,因為那不是你的問題,是其他人的偏見。總之,要改變的應該是他們!我們要考慮自己,就算被唾棄又如何?咱倆就要做惡毒女人!”
林婉妍一口氣說完一大堆,還無意地搓了搓對方發涼的雙手。
女人呆愣地看著麵前滿臉理所應當的,真誠到沒有一絲裂縫的少女,似乎透過她的雙眼,看到了七年前為了實現理想,不顧一切前進的自己。
無論是家裡的反對,親戚們若有若無的歎息,還是嘴上說著“女生去當兵做個閒職就好”的,每一個默認這條規定的人。
她都置之不理,為了證明女人也不會差,她勤學苦練,對練的時候能把男兵按在身下打。每次聽說要跟她比,男兵都一片叫苦連天。
“真優秀啊。”看到這番場景,男兵連的長官禁不住感慨。
她麵上波瀾不驚,卻微微勾起嘴角,一副自信的模樣。
“可惜未來還是要嫁人的,練這麼厲害,誰敢要啊哈哈哈。”長官打趣道。
她原本上揚的嘴角垂下。
但是沒關係,隻要她足夠努力,足夠優秀,總會有人看到她的。
這樣的想法,一直持續到剛剛自己毫不猶豫地和大部隊分道揚鑣。她想,即使自己死了,回去後部隊也會說,這是個多麼厲害的軍人,犧牲自己保護了部隊。
她不會給女人抹黑。
可是麵前的這個女生說,你不用去證明的。
見麵沒多久的,未出社會的年輕女生,沒有害怕,沒有因為剛剛自己的過度防禦生氣,還一直主動幫她。
她本想著,告訴對方大部隊已經遠去的事實,然後你趁天還未黑,趕緊走吧。
可從當兵後就不允許自己在外人落淚的她,此刻有點想哭。
“姐姐,你叫什麼?”女生問她。
“寧落枝,”女人忍著翻湧在眼眶的情緒,“陸軍中士。”
女生頓時露出一副崇拜的,亮閃閃的表情。
“好的,寧軍官!”
濕潤的液體在這一刻,終於從眼角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