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琢一時間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剛歸家時便聽說了崔家的消息,男丁流放,女眷並入教坊司。後來,沈夫人又告訴他含碧死了,那時他心中五味雜陳,隻覺自己對不起含碧,竟然連與自己有婚約的含碧都護不住。
“母親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見她一副毫無意外的模樣,沈琢反問。沈夫人看了一眼他,才道:“是,之所以瞞著你,便是因為她如今已成了陛下的妃子,怕你再想不開做出些傻事來。”
沈琢這人,什麼都好,孝順聽話,唯獨不知道怎麼對崔含碧情根深種,那時沈夫人想著崔家也是門當戶對,與沈大人一商議,便遣了媒人,前去崔家提親。
想到此處,沈夫人喟歎一聲,“或許當日便不該答應這樁婚事。”沈家與崔家有婚約,崔家出事時,沈大人也是費了大力氣才撇清這關係,有人為崔家求情時,沈大人一言未發。
望著如此情態的沈夫人,沈琢隻覺得陌生。他還記得自己與含碧婚事初定時,她命人喚來沈琢殷殷叮囑,讓他好好待含碧,不要辜負了對方。
如今不過短短四載,她說或許便不該答應這樁婚事。候在外間的侍女們見往日溫潤儒雅的郎君,陰沉著臉一語不發出了浮翠閣的門。
雲荔進去時,便看見沈夫人坐在榻上,失魂落魄。“夫人。”雲荔先喚了一聲。沈夫人見自己的心腹侍女進來了,才道:“讓廚下送一碗參湯過來。”
“是。”雲荔領命而去,款款前去。
含碧正在妝台前卸下釵環,待拔掉最後一根簪子,含碧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散落,映著雪白膚色,一直近身侍奉的花蕪也微微失了神。
“娘娘今日可真是榮寵,陛下竟親自攜著您進殿。”花蕪本是欲誇讚她的美貌,含碧卻苦笑一聲道:“恐怕明日便會有彈劾我的折子遞上禦案。”
“怎會?”一旁的凝枝將首飾收進妝匣,也帶著些疑惑。含碧搖了搖頭,她本是先皇的妃子,新帝如今一心將她納進宮中,除卻美色,還有一重原因便是如今的皇後與世家牽扯甚深,新帝需要一個好用的能反抗太尉的棋子,於是便顯示出對她的恩寵。
“寵愛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可笑淑妃與皇後卻期盼著這東西。”含碧又笑了一聲,不過這次帶著幾分輕蔑。
花蕪自然知道淑妃是誰,含碧未進宮前,宮中最美的美人。何況聽說淑妃在尚未出閣時便一心愛慕著當時還是太子的陛下。
這話花蕪自然是不敢接的,含碧也隻有在夜間的昭月殿才會顯露出幾分自己本來的麵目。
他如今專寵含碧,冷落淑妃與皇後便是為了反抗太尉,如此淑妃與皇後也不會喜歡她,含碧便隻有更依賴新帝,這的卻是一步妙棋。
不過如今含碧也隻有順著他的意思,做出蓬萊宮中那副含情脈脈的模樣,不過這樣的日子不會持續太久,她想著。
含碧又想到了今日在殿上遇見的沈琢,其實她發覺了他的目光,隻是那些前塵往事她都已經不在乎了,不過沈琢此人或許也會是一枚好用的棋。如此想著,含碧任由花蕪與凝枝替她更衣,躺在昭月殿的螺鈿床上,沉入夢間。
太極宮,太極宮位於龍首原的最高處,也位於皇宮正中,亦是皇後寢居。
皇後今日醒得略早了些,她望向花窗外成片的芙蕖,水麵上的鷗鷺振羽其間。而後桃枝端來銅盆,皇後便淨了麵,坐在妝台前挑選著首飾。
來的略早些的寒梅則抹了些桂花頭油在她發間,替她慢慢梳著頭。像是想起什麼,皇後便問桃枝,“今日可有人上奏?”
桃枝便垂了頭恭敬回她道:“自然是有的,禦史台有人參昨日蓬萊宮宴上崔昭儀不顧禮法,竟要陛下親自攜著上殿,又說陛下隻帶崔昭儀一人,卻不曾讓您和淑妃前去,崔昭儀實在是狐媚惑主。”
皇後便淺淺道了一聲:“哦?那陛下怎麼說?”桃枝猶豫了一下才道:“陛下什麼也沒說。”桃枝沒說的是,陛下將那折子扣了,上參的禦史恐怕也落不了什麼好。
皇後還算平靜的麵容便覆上了一層寒霜,“若不是我去靜安寺上香,見她一副老實本分的模樣,也不會動了心思讓她進宮侍奉陛下,隻是沒成想養虎為患。”
桃枝聞言將頭埋得更低,寒梅則依舊一語不發替皇後挽發,氣氛一時壓抑的可怕。
“桃枝,拿著我的令牌出宮一趟,去給太尉送一封信。”皇後如此命令道,桃枝自然不敢違逆,寒梅的發髻也已經梳好了,寒梅放下玉梳,轉身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寒梅出了太極宮,那種卑躬屈膝的姿態便消失不見了,她一直低著頭皇後自然也看不見她臉上是何種神色。
離開前,寒梅望了一眼裝飾奢華的太極宮,這還是帝後大婚時陛下親自命人重新裝飾,方才能有如今的碧瓦朱簷,連覆瓦的都是琉璃所製,看上去華貴又冰冷,隻是沒人能看透她心中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