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陰】 消息這東西輕的很,風一吹……(2 / 2)

山道旁的青棠開得極旺,參差琳琅,環肥燕瘦,悄然落得二人滿肩滿發。

“其實你大可不必操這份閒心。彙泉行的人已經招供,光是替朝廷高官私聚貢金一項罪名就夠他們受的。如此,一來端了這□□商會的龍頭,了了六扇門這幾年的心事;二來童貫蔡京勢必會受牽連,正好滅滅他們的氣焰。你已經是功德一件了。至於趙璟的案子,錯不在你。是我睜眼看著你們封的箱子卻沒有查探清楚,你又何必自責。”追命拍著他的肩寬慰道。

李壞側過身,伸手替追命拂去頭上的花屑:“追命,我所說的並非是這件事。‘我對不住你’,你記住便好。隻盼萬一哪一日,我做了什麼欺師滅祖挨千刀愧對天下的事,你念及這句話,不會怪我。”

追命打掉李壞的手,嘟囔著嘴道:“好端端的淨說些喪氣話。若是有酒定要罰你。”卻見他鮮有的一本正經的模樣,禁不住咧開嘴笑道,“怕什麼!咱們兩個天煞的一對命裡犯衝,注定有禍一起闖,有債一起扛,什麼怨不怨怪不怪的。人這麼大腦袋怎的這麼不靈光。”說著,一巴掌拍在李壞的腦門上,奸計得逞似的沿著山道溜下去了。

李壞氣他不過,又怕再丟了他,上前一個淩空去扣他左肩的乘風穴,不料追命肩頭倏忽一矮,回身直搗他臂間會宗穴,李壞下擺橫掃,貼著他的手指險些滑開,抬手反指追命靈墟穴,追命起了玩性,雙手一翻逼開攻勢,單指擦向李壞額頭的神庭穴。兩個人邊笑邊鬨,衣袂紛飛,在林間堪堪拆了幾十招擒拿功夫,直到最後都笑得喘不過氣,罷了手,才發現一個挽著對方的腰,一個環著對方的頸,四目而對,欣長的身影契合在一起沒有一絲縫隙。兩個人的心臟雜亂而有力的跳著,有什麼幾近呼之欲出,教人再也躲不開,避不過。

追命怔怔地看著李壞,僵直了身子,被施了定身術似的還沒個反應。剛拈下來的花枝從手中悄悄滑落,青棠一瓣一瓣砸在地上,揉碎在土裡,滌染著一地清明。兩個人就這樣沈默著立在青棠花下,十指相扣。林間清風擦夜而嘯,將樹上的青棠儘數吹散開來,花落翩躚,翻飛如雪,一片一片打在二人肩頭,聲聲寂,空回響。那落花辭樹的聲音就這樣在空中彌散開來,伴著那落英繽紛,清韻悠長……

“誒,李壞,你說好生搞奇怪不,聽到一些事,明明不相乾的,也會在心中拐幾個彎想到你。”

李壞看著他臉紅得烙鐵似的,不自主的扭過身避了開去,竟不知該說他是單純還是沒心沒肺,不由得嗬嗬笑了,手臂不自覺加重了力道。二人的身體貼的近了,呼吸也變得淩亂,就連鼻腔中吐納的氣息都染上了曖昧的色彩。什麼叫色授魂與,什麼叫噬骨鑽心,都不過是撞碎了的一輪井中明月,任那波紋層層蕩漾,終究脫不出一口井的桎梏,仿若兩人之間再貼近一厘就會跌入萬劫不複。忽地揚起頭,晶亮的雙眼正對上了追命澄澈的目光,似弱水一般,教人想就這樣一直看下去,看到滄海桑田,油儘燈枯。萬劫不複,管他的!自己自與他相識那日起,早已是魂飛魄散。隨即一個欺身攬他入懷,狠狠地摟住,直想把他鍥入身體,拆開骨肉,吞入腹中,任誰也甭想再將兩個人分開。追命被他箍的死緊,腦袋枕在李壞的頸窩裡,卻也不掙不鬨,任憑他的頭抵在自己的耳畔,靜靜聽著他的吐息與彼此間的心跳。

“追命,這就叫作耳鬢廝磨,對不對?”李壞輕輕理著追命耳邊的鬢發,“應我一件事可好?以後無論生死彆離,禍福旦夕,哪怕是下十八層地獄,墮輪回,入萬劫不複,都讓我陪著你,好嗎?”

良久,追命終於笑了,笑得不食人間煙火,向他微微一點頭。但是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再也找不出一句話來,腦子裡空得像洗過了一樣。兩人默默相對,隻覺得那似水流年在那裡滔滔滴流著,唯剩落花不解風情的將衣角雜入泥土裡,靜默無聲。

往事如煙,雲開霧散,

清風夜起,短歌長吟。

這日,剛過日落時分,汴京城正要關上城門,竟從城外隱約傳來一陣馬蹄聲響。守關的士卒詫異這時刻會有什麼人騎馬疾馳,不由得盤算著遲些闔門,想要看個究竟。城外官道迎麵飛來一騎,棕鬃烏蹄,沉若磐石,背上騎手深衣黛袍,綰束雙袖,腰懸長劍。縱是一路風塵仆仆,也難掩一身精乾。眼見要至城門,馬速卻絲毫不慢,直朝著城樓衝來,驚得那士卒提槍荷棒想要攔了他的去路。而那人卻單手一背,從人群中輕巧穿過,將馬一縱,腳下一個粘字訣騰身穩穩落地,回身抱劍對那士卒欠身一揖,又打馬而去。

原是冷血回來了。

“大師兄,聽說小冷回來了,還帶回一個犯人,是也不是?”追命倚著小樓的隔窗,一邊偷瞄這無情臉上的陰晴,眼睛沒個主心骨似的轉著,手中也停不下的擺弄著他的寶貝葫蘆。

無情放下茶盞,蹙眉詫道:“原來你知道了。”

“哈哈,你們想瞞我!怎樣怎樣,可問出什麼線索,快與我說說。”追命丟開酒葫蘆伏到無情眼前,不知疲倦的眨著一雙清亮笑眼。依他這架勢,無情若是不告訴他,可就彆想落得清淨了。

無情雙目一瞋,半是生氣半是好笑,微微展眉,開口道:“犯人姓林名泉,江寧人士。本以小本生意賺取薄利營生,繼而發家,後私自從事倒賣軍餉軍備之事。北定王得知此人,差人送五萬兩黃金欲購軍餉軍備,以便坐地起勢。不料途中被劫。日前冷血出京查探劫金一事,我便讓他將此人緝拿歸案以供盤查。如今北定王密謀社稷篡奪江山之事亦已大白,追命你的案情也當得以昭雪,本是喜事一樁,不過依林泉之言,劫金案後,仍有一人持五萬兩黃金購走軍餉軍備,現下不知去向,足令堪憂。追命,你怎看此事?”

追命惶然聽著無情的話語,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將他的世界劈裂了,如若一聲驚雷,將一切震得粉碎。還未及細想,追命轉身就跑,連舉世無雙的輕功都忘得一乾二淨,就是那樣用儘全身氣力在街上跑著,卻不知道自己奔向的是破滅還是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