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篇章(三) 那是在伊堤安二十歲……(2 / 2)

麥和城 和必窮 12347 字 9個月前

“真是個呆美人。”可莉拉評價她。

“我發hepnyi的賬號了。”

伊堤安不予置否。

今夜四人的聚會,到現在才算高調的正式開始,持續到近淩晨,到最後混亂的桌麵不堪入目,紅酒滿足不了兩位男士,最後甚至開了幾瓶高濃度烈酒,躺在室內沙發上不省人事。

伊堤安也碰了點烈酒,此時臉上紅暈暈的,正撐著額頭小酣。

她佩服自己的意誌,這時都能突然間想起司機正等著自己,急忙叫可莉拉將自己扶了出去。

在踏入室外的一刻,涼風吹在她臉上,像刀割一般令她不舒服,卻也令她清醒了些,手上還抱著曼德的衣服。

司機在老遠處便發現了她,慌忙的跑來和可莉拉一同將她帶上後座。

迷迷糊糊間看見司機拿著手機在打電話,大約是在和曼德彙報吧,伊堤安想著。車窗大開著,車程前半段她倚著窗邊睡,後半段被風吹的半醒,乾脆直接不睡了,心裡估摸著還有多久才到。

“您醒了,夫人,可以再睡一會。”司機說道。

“離家不遠了吧,我想見見他。”

“這樣啊,伯爵一直等著你的,放心吧。”

在車駛入弗林宅邸,漸漸停在家門外時,她看向窗外,沒有風的衝擊下使伊堤安臉上逐漸回溫,卻仍是燥熱。

當她看見一個熟悉模糊的身影朝自己走來時,她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迅速打開了車門搖搖晃晃的下車,幾乎是下意識的朝那個身影奔去。

影象逐漸清晰,迎麵撞上他後屬於他獨特的氣味撲麵而來。

曼德在瞧見伊堤安朝自己跑來時,疑惑她的熱情,卻仍雙臂張開將她接住,伊堤安見此便立即擁了上去,踮著腳將頭埋在他肩上,嘴裡急促的呼著氣。

她的身上帶著一股酒味,曼德在她靠近的瞬間便聞到,手搭在她的腰上,任由她抱著自己,他甚至覺得就這麼一直下去也不錯。

因為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在今天似乎終於開了竅,這一瞬間,他曾經不知在腦海裡浮現了多少次。

“我有話想與你說……但明天吧,我現在並不清醒,麻煩你把我扶進去。”伊堤安摟著他的脖頸,話雖如此,但她依舊沒有要動的跡象。

曼德側了側頭,看見司機將自己的外套拿了過來,一隻手接過,朝司機點頭無聲告訴他可以離開了,然後又將伊堤安的手拿了下來,攙扶著她一步步朝家裡走去。

在靠近大門口的瞬間,她低語道:“今晚咱倆睡一塊唄。”聲音悶悶的,卻聽的清晰。

曼德聞言愣了愣,心裡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躁動,並未立即回答她,緩慢的扶著她坐上沙發後才麵朝向她說:“那我就不給你收拾房間了。”

他見伊堤安坐正了起來,雙目凝視著自己:“曼德,我剛剛被你攙扶著的那會想了想,我這些話就不留到明天了,你坐我旁邊來。”她輕輕拍了拍旁邊的座位。

於是他依言坐在了她身邊,兩人靜靜的對視。

“我一直想明白,為什麼你會對我百般包容,如果光靠你之前的話為了彌補我,這根本不足以支撐這個觀點……”她頓了頓,接著說:“今天的戒指,過去的種種,你能告訴我原因嗎,為什麼在我那天的話後你依舊願意理睬我,再回望,我們第一次對視,是在皇城那家咖啡店,那天你貌似很震驚,所以在之前你認識我嗎?”她語言犀利的並不像頭腦昏沉,句句戳中關鍵。

曼德垂著眸,內心卻並不那麼平靜,反而因她的一番話掀起狂瀾。

她是多麼聰明啊,而自己要不要跟她說呢?說自己其實早就認識她了,光靠幾張照片就牢牢記住其實很扯淡吧?但他就是這麼牢記了整個大學時光,直至在西國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驚訝,這些他仍然記憶深刻。

但他預料不到她的反應,這個時候或許說錯一句就會改變她的決定。

“你現在是什麼打算?”他反問。

“我是打算與你做一對正常的夫妻,但請你如實告訴我。”伊堤安伸著手搭上他結實的胳膊,又漸漸向下,直到碰到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伊堤安,你現在是真清醒了?”

“我十分清醒。”

這句話後,他瞬間反扣她的手,將手一下子拉在自己心臟的位置,而伊堤安本人也因拉力倒向了他,另一隻手撐著他的大腿,抬頭便見他盯著自己,眼中甚至帶著一絲哀慟。

“你能感覺到嗎……它的跳動。”

“你要問我之前是否認識你,如果我說是,如果我說那天在咖啡廳我的震驚是真的,如果我又說,你在之後每一次把我推開,像把利刃插在心口,你又會是什麼反應?”

伊堤安此刻已經徹底懵掉了,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都有了回音,儘管回答的隱翳,心裡仍是說不出的滋味,令她看向曼德的眼神都變的失神。

張著嘴皺著眉,直直的看著他,又看向他拉著自己的手觸碰到的心口,隱隱的跳動隔著衣物傳來,她突然吸了口涼氣,惶恐的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沉默著,一動不動,卻能看見她後背呼吸的浮動。

“真的……如果你說的是真話,那我也不知道我該是什麼反應……我們都彆計較從前,從現在開始好好過吧。”

曼德盯著她埋在自己胸前的模樣,頭腦一熱問了句:“你是因為愧疚嗎。”

他清楚這句話說出去,或許連這樣一個夢寐以求的機會也將失之交臂,但他是誰啊,西國克特蒙納家族的嫡係長子,身後還掌管著兩個企業,又怎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委曲求全,接受她的憐惜。

如果她隻是因為愧疚而給的愛,那今晚的所有他第二天會一並忘卻,他便繼續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幻想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他正等著她的答複。

“愧疚?”她終於抬起頭,帶著絲不解甚至還有一點怒意,激動的說道:“愧疚我當然是有了!但就算你今天沒說這些,我也已經決定好了,咱倆好好過!你明白嗎!”

她的一番話終於令他解開心緒,盯著她那張富含情緒變化的臉,他在下一刻便笑了起來,鬆開了她的手,緊緊的擁著她,像要將伊堤安融進自己的身體裡,擁抱著寶藏一般重要的東西。

“談開了吧。”伊堤安閉著眼,感受著他溫暖的懷抱,下一刻手便順勢搭上了他的肩。

伊堤安的話沒有得到回應,隱覓在偌大的客廳裡,今夜難得沒有蟬鳴,客廳的吊燈碩大閃亮,撐起了整個宅邸的光照。

“真的太久了,在我以為我們兩就隻能形如連朋友都算不上的關係一輩子時,你今天突然就來了。”曼德抱著她說道。

“曼德。”

他沒有說話,固執的環擁著她。

“曼德·力文。”她又一次,默默的重複著,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告訴我,你之前是怎麼想的?”

“明天,我開車帶你去國王大學,你彆住校了。”他前言不搭後語,自顧自的說著。

伊堤安先是沉默許久,隨後才輕笑了一聲,道好。

“洗個澡去吧,身上帶著酒味。”曼德鬆開了她,伊堤安嗯了一聲,在他準備起身的時候伊堤安先一步將他按在沙發上,側身輕吻了他的臉頰。

“原諒我之前的行為吧,先生。”伊堤安麵上雖沒有顯露表情,眼神卻一片柔和,是她少對他流露出的神情。

她轉身離開朝沐浴室走去,曼德也回了房間,客廳裡華麗的吊燈依舊亮著,寬闊的彆墅二樓,某處房間也正發出著微弱的光。

曼德坐立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骨節分明的手指敲打著鍵盤,辭去了後麵幾天的工作安排,又起身往衣櫃處走去,直直的站在它麵前沒有動作,好像又能隱隱約約聽見隔壁水流聲,靠在衣櫃邊上仰著頭歎了口氣。

這口氣歎的莫名,他也不知為何,在剛才的歡喜過後留下的卻是無措。

他拿著幾件衣服朝隔壁的磨砂玻璃門走去,從玻璃門內透露出暖黃色的光照。

敲了幾下門,裡麵的人說道:“可以進來。”

他這才拉了拉門把手,往裡一推,這間做了乾濕分離的衛生間正不斷往外冒著蒸氣。

看見麵前的磨砂材質的淋浴間,頂上的花灑正冒著源源不斷的水,朦朧間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停止了動作,下一秒探出半個頭來,問:“你做什麼?”視線又往他手邊一看,才恍然大悟般驚歎道:“我的確沒有拿換洗的衣服,放那吧。”

於是,曼德將衣服往一旁的架子上一放,瞧見伊堤安早已把頭伸了回去,淋浴間的門敞開著,隻要他走幾步路,完全可以清晰的看見她沐浴著的身體,她也明白。

可是他最終還是退了回去,退回了衛生間,拉上門後靜靜的靠在一旁的牆壁上,瞧起來儘顯失意。

時間沒過多久,他甚至聽見了門內傳來的哼歌聲,漸近漸遠,清澈響朗,聽起來貌似唱歌那人的心情極好,引得他也不經意間翹起了嘴角,想著那頭的她正在做什麼。

聽見腳步聲靠近,他轉頭時門正好拉開,兩人互相注視著。

伊堤安穿著一件白色的睡裙,頭發隨意紮成了半散不散的丸子,下一秒滿臉嬉笑,半眯著眼睛,走上前一步自然的挽住了他的手臂。

就今天一天,兩人的感情發生了一整個大轉變,上半天兩人還形如陌生人一般,氣氛簡直是啞口無言;下半天,兩人中的某一人願意踏出那一步,往事開始翻篇,聊著心談著未來。

總之,他們總算是往好的方向走了。

“我們去瑞士吧。”他說。

曼德由著伊堤安挽著臂,兩人默契的下了樓走向了廚房,伊堤安邊走邊哼著歌,曼德時不時看向她,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令人沉淪至此。

伊堤安打開了冰箱,從裡麵翻出了幾瓶無糖飲料,說:“你也喜歡那嗎?瑞士還是得冬天去,那的雪景不是西國能比的。”

“那你想去哪?”曼德接過她遞來的飲料,看著她關上了這個冰箱,又打開了另一頭的一個冰箱,還感歎道:“冰箱這麼多呢……”

她還是沒找到自己心儀的東西,關上冰箱門,見著他一直看著自己,才想起他問的那個問題,倒是真認真想了想,突然間腦海裡就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名字,背後的故事此時仿佛印刻在腦海裡。

她抬起頭看著他說:“澳南國?”

“那也是個不錯的地方。”

兩人一前一後,腳步響踏在空曠的彆墅,伊堤安手中多了杯檸檬水,邊喝邊上樓梯,曼德則跟在身後,身上已經換好了寬鬆的襯衣。

進了臥室,伊堤安把放在裡麵的行李箱打開,再走近衣帽間,將裡麵的衣物一件件放進已經收拾出來的空衣櫃裡。

“曼德,戒指放哪?”伊堤安找不到收納戒指這一類小飾品的地方,求助於他。

“你不戴上?”他的聲音從臥室傳來。

“重要場合才戴啊……好了,找到了。”其實她也不確定是否有收納飾品的地方,畢竟曼德看起來不太像關注這些的人。

她將自己的戒指連盒放進了一個空格子,隨後關上衣帽間的門,轉身便看見曼德坐在他的辦公桌前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腦。

電腦上傳來的圖案伊堤安隱隱約約瞧見,像是曲線圖一樣,她不受控製的自主走上前,隻見上麵的數據像極了可莉拉今晚給她看的股票行情。

她問:“這是……”

“克特蒙納的股票,真是不利……”他歎著氣,皺著眉,瞧起來心情很不愉快。

沒有再對伊堤安多說什麼,隻是盯著電腦屏幕發呆,持續了大概幾分鐘,伊堤安心裡默數。

這種情況她也幫不上忙,她是學的曆史而不是經濟或金融,她這時也想或多或少幫點忙,若是和曆史有關的問題,她必知無不言。而現在,她隻能躺在床上,沉默的看著他的背影。

想起今天卡修也曾說過,克特蒙納的股票一直處於暴跌,她心裡這時也大約有了徹底的明頭,這次的危機到底是來自何處。

“你和國王的關係很好嗎?”伊堤安側躺在床上,手指玩弄著自己的發絲,纏了一圈又一圈。

“說起這個,我忘了說,科特瓦迪那天認為你一定對他印象變的很差了,所以希望你能原諒一下當時他說的話。”

“這件事我幾乎已經忘了,你過來吧,跟我講講西國的王室。”

“你對這個感興趣?你應該去了解一下赫利茲塔的曆史,或者是克特蒙納。”他關上了電腦,朝伊堤安走來,巨大的陰影籠罩著她,下一刻便靠近來坐在了床邊:“你想知道什麼?”

“感覺西國的國王並不那麼有絕對的權力,是在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往內挪了挪給他騰出位置,而他也順勢往內移動,和伊堤安躺在了同一張大床上。

她枕在他手臂上,像準備聽睡前故事一樣。

“我想想……那便從過去講起吧。”

“你或許不知道,科特瓦迪的母後去世的早,前國王為了補償外戚一家,加上信任的緣故,分了小部分實權出去。你知道,西國在上世紀就民主了,若不是前幾代國王有意遏製大貴族,恐怕現在的科特瓦迪才是真的有名無實。”

“但是誰能想到,在科特瓦迪接手這個國家後,外戚便再按耐不住想篡位了。”

伊堤安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繼續問:“那他真是苦。”

曼德輕笑了一聲,反問:“你覺得他苦嗎?他的回報是等比的,他有著你一輩子都想象不到的榮華富貴,我們兩家終歸是他的臣,他身上流著的是幾百年下來的皇族血脈,即使遠遠望一眼便能看出與眾不同的非凡氣度;他生在皇家,就要承受一切便利帶來的苦難,因為他既是這個國家的領導人,同時也是一位萬人之上的君主。這個國家的人都認為我是他的好友,但隻有我自己才知道,我在他麵前永遠並不了肩,他隻能孤獨的坐在那個位置上,甚至是站在城堡的最高處,獨自一人享受著眺望整個皇城的感覺。”

整個房間在他說完後一大串話後寂寥無聲,伊堤安背對著他緩緩眨著眼,垂著眸,眼裡虛涼悲極。

“科特瓦迪·摩高·卜林,在你心裡原來是這樣一個人,你竟會給如此高的評價……”

曼德沉默著,能聽見他平穩的呼吸聲,他大概是不想再說話了,又或者是困了,遲遲未聽見他的下一句。

“既然你不說話了,那我們就睡吧。”伊堤安輕飄飄的一句話傳來,過後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巨大的城堡內,一位男子站在高大的畫像前,裡麵是一對皇室夫妻。畫像內的兩人麵無表情的盯著前方,神情嚴厲肅靜;男子戴著一頂王冠,牽著女人的手,嘴唇微張像是要告訴畫外的人一些東西。

這是唯一一副掛在走廊上的畫像,右下角刻著清晰的金色字體:

卜林一世和他的妻子比西林女王。

男子盯著畫像許久未回過神,雙手插著兜,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神情輕鬆平淡。

他的額前一撮金色的碎發,洗過了頭濕漉漉的,藍色的眼睛在水晶吊燈下呈現好看且晶瑩的蔚藍。

這座城堡的主人,正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他一個人在漆黑的夜裡走過了偌大的花園,那裡黑暗一片,因為吊燈壞了;一個人穿過長長的走廊,站崗的是無趣的仆人;一個人繞過巨大的噴泉,摘下了它一旁鮮豔的玫瑰花。

他看起來本該孤獨又可憐,但這並不適合他。

重新再來一遍,他這個人,眼神裡沒有寂寞,反而孤虛空曠。他笑不達意,富含另一層深意。他一個人站在遠遠的花壇上,周圍沒有一個人,那是孤獨嗎?是淒涼嗎?

……

他望著黑如墨的夜空,想象著外麵的世界,想象著幾億光年外是否還有另一個他。

這就是坐上王座的代價嗎,他自己也說不清,到底失去了什麼。但若說得到了什麼,他也說不出來,因為實在是太多了。

他此刻陷入了焦慮,他不認為自己失去了多少,但卻一點也想不起來,或者說是根本不知道。

“卜林二世,是個枷鎖。”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聽起來無助又無奈。

最後,他大概是感覺到困了,將摘下的玫瑰放在了花壇內隱蔽的草叢裡,朝城堡走去。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步伐漸漸緩慢了下來,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語道:“啊……她長的真像……你。”

腦海裡一瞬間想起來了許多年前刻意遺忘的往事,頃刻間湧出,四麵八方的襲來,令他措手不及。

他加快了腳步,好像這樣就能將它們甩在身後。

愚蠢,又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