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半晌後,中才出聲問道:“好了,現在的重點還不是這些。問題是怎麼趕上那個駕駛員?”
“這裡不能找到北歐的國家問個近道嗎?”德剛一提出質疑便被加拿大駁回:“不,北歐的幾個比你們更熟悉這裡,也更怕死,你隻是露出一個衣角他都可以精準地爆掉你的腦袋。”
“看來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中沉吟片刻,“那麼就隻能自己摸索了。”
站在一旁的法則爽快地同意了他的決定:“走得快說不定還能看見來不及掩埋的腳印。”
最終雙方愉快地達成了共識,決定一同向前走。越靠近北部便愈加寒冷,法德兩人連著打了幾個噴嚏,中的臉色也漸漸變得蒼白,隻有加拿大還算適應。
他們在路上確實發現了零星的腳印,但驚喜之餘也不乏開始恐慌——那位駕駛員顯然比他們快了不少。
從那次談話之後,隊伍裡更多的便是長久的沉默。在此時,他們已經對彼此、對自己無話可說,隻有單純的目的牽引著他們前進。
耳邊可以聽見的隻有被踩碎的落葉,腳深埋在雪中又再次拔出與衣物摩擦的合奏。到了深處,連禽獸的低吼也消逝了,或許這裡也沒有國家來到,眼前能見的隻有樹木與其枝葉。就是天空也似乎變低了,德偶爾抬頭看見那葉縫間微弱的光芒都深感絕望。
因為一次殺狼,美的手臂上生了幾條淺淺抓痕。本來眾人還想看一下傷口,卻被他一句“彆搞笑了,我連感覺都沒有”而擋了回來。法幾乎每晚都會吐槽這片一望無際的樹林,說它們害得他不能看見星星或極光。德最開始還配合地安慰了幾句,後麵就懶得附和,隻聽他照例抱怨完,然後繼續沉默地守夜。
中叼煙的次數多了不少,但從來沒有將它點燃,隻是咬在嘴裡當消遣。令德驚訝的是美看到後並沒有勸他,隻是意味不明地盯著那根從未在黑暗裡燃起的煙,手裡繼續幫忙整理資源與信息。
至於加拿大……加拿大則和他們截然不同,他在路上找著了把斧頭正興奮得很,沒事便拿著它甩權當放鬆,德靠近他時都得擔心那斧頭會不會像他劈來。
不過德也發現,加拿大正與他們一樣沉浸在某個氛圍中無法脫身,直到某個深夜,當他再次聽完法的抱怨後他才意識到這是什麼。
這是麵對未知的恐懼與孤獨。
22
顯然,每個意識體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擁有各自的恐懼與孤獨。
他們都怕死,但主要怕死的理由卻各不相同。比如中,他作為個人來說按道理是不怕死的,但作為意識體時他卻怕死得要命。他害怕自己若是死了,他的那些孩子們便沒有了依靠,土地又被人隨意踐踏;害怕若是自己滅亡了,那些本是真實的曆史筆鋒一轉變為了“勝利者的書寫”。畢竟在他還未死時便遭遇了不少之類的事。
再比如美,美此時估是不怕死了,畢竟死亡不過一瞬息的事,就像他們打架,不過其中一人給另一人一個槍子對方就簡單地死了,或許在史書上那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或者對於人民來說過於突然,但對於他們來說現實確實如此草率。
可美害怕消亡,害怕它本身在這世界上消亡,從此就隻能由他人隨意評價,被人忘記往日的功勳或劣跡,含有他個人特色的文化也不複存在,問起不過一句“他早就死了”。
所以作為意識體,他們要考量的都太多,死亡對於他們來說太過輕率又太過嚴重。
而在此處,作為與人無異的他們也同樣害怕著一件事——人類文明的消亡。
此事說來過於宏大,他們卻總忍不住細想,越想便越能感到那無邊的恐懼與孤獨。
那是直麵宇宙而帶來的恐懼與孤獨。
德從不敢細想,每當他細想時便感到咽喉如卡死般無法喘氣。他不知其餘人是否與他一樣,但可以看出他們都在下意識地避之不談。
似乎隻要他們不去想,災難便不會來臨。
23
在林中行走的這段日子德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隻能依靠手表與透入的亮斑來判斷時間的多少。所以當他們終於走出樹林時,德不由得發出一聲喟歎。
入眼的顯然是一棟巨大的建築,正以一種扭曲的形態展現在眾人麵前。它似乎處在時間所構造的漩渦之中,周圍的空氣都與它有著相似的波動。
中抬頭仰望著這龐然大物,低聲道:“難道……就沒有人過來嗎?”
“恐怕過來的也死在這裡了吧。”德試著向前走了一步,卻被什麼抵擋在原地,“這是什麼?”
波紋緩緩流動,一切變得抽象虛幻,連同德還未收回的腳。德頓時感到不安,連忙後退一步,鞋尖都變得扭曲。
“看來我們隻能找入口進去了。”加拿大看著毫無痕跡的雪地不耐地輕“嘖”一聲,“看來他們最大的自信就在於這裡,這兒看起來就像另一個空間。顯然我們可以找到或者說等到與我們所處空間相契合的地方。”
德聞言忽然想起最初法在雪地裡休息時開玩笑般寫的詩——
“上帝說人類不配擁有靈魂,
可我大逆不道地偷走了一片,
緊緊抱在我的懷裡。
“後來他發現了我的罪行,
讓我將靈魂還回,
我卻寧死不從。
“他憤怒地降下罪罰,
要我擁有靈魂後也擁有感情,
卻未曾將真理賜予我。”
德猛地轉過身,直視著法那平靜的眼睛喃喃道:“這是上帝的……懲罰?”
“不,德。”那位在他人眼裡浪漫又理想的藝術家此時正愉悅地笑道,“你錯了,如今我已不信上帝。”
而那怒斥我偷走人類之靈魂的人——也不過一假借名義的偽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