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喬喬,掂一下。”
林橋依言去接,入手隻覺得極冰極沉,立起來,竟比他本人還要高出一些。
可他的眼睛卻是帶著亮光的。
季和遠微微笑起來,帶著他們繼續往前走,又隨手一指旁邊一個長方形的坑洞,“那是探方,本來有個小型的墓葬。”
林橋用力點頭。
走了一截,那洛陽鏟重量也不輕,他額上出了點點細汗,謝執伸手為他擦去,又欲接過那鏟子,“我來拿吧。”
林橋卻一反常態地拒絕了。
沒多久,便走到了目前進展最快的坑洞前,林橋往下一望,隻覺渾身血液都凝住了。
隻見幾人或趴伏在隔板上,或蹲在土坑旁,手持工具小心翼翼或挖或掃,他們像是已經快要收獲,神情都極為凝重,動作也小心翼翼。
周圍也安靜下來,隻餘下山間的野風。
季和遠望著林橋,由衷希望他能改報誌願,來他考古專業。
先不說謝執這一層關係,就是林橋本人,性格、能力……等等方麵,季和遠也是極為滿意的。
謝執則環視著周圍環境,又麵無表情盯了季和遠一會兒,最後轉向站在最前方的那個少年。
他默不作聲地注視著林橋。
在他們抵達這裡的那一刻,那張漂亮但總是順服的臉上,爆發出了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光。
光。
謝執虛虛握了一下掌。他能為林橋留住那抹光嗎?
謝執無意識敲著指節。
林橋對周圍都恍然不知,他仿佛回到了幼年時代,一切都消失了,唯有叮叮當當的協奏曲是單調世界的唯一色彩。
這聲音讓他安心,讓他神往。
他看到工作人員竭心儘力,方從地底小心翼翼捧出那碎片,為它吹去曆史塵埃,讓它重現千百年前的色彩,與千百年的等待。今人捧出那碎片的姿勢,或許與千年前匠人從窯中取出它的姿勢彆無二致。
工地一片靜默,每個人都小心翼翼,而又滿臉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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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林橋終於舍得挪一下腳時,已經到了午飯時間。
對於讓其他人等自己這麼久,他感到頗為愧疚,但謝執卻很自然地摸了摸他腦袋。
林橋奇異般地放下心。
季和遠熱情邀請他們在工地吃一頓飯——他們本來想離開的,可季和遠不知和謝先生說了什麼,謝執便同意了。
這裡遠離市區,又荒僻難行,生火做飯已經是難事,更不用提食材種類豐富度,以及新鮮度之類的高要求了。
盒飯送過來時還密封著,雖不夠豐盛卻十分乾淨清淡,也算是合林橋的胃口。
可開蓋沒多長時間,大抵是因為在工地中難免塵土飛揚。饒是屋中,飯裡都落上一層灰。
季和遠與謝執兩人不動聲色觀察著林橋。
林橋平日裡便很愛乾淨,望見飯裡落上塵土,最初還挑了去,可後來就手忙腳亂起來,皺著細細的眉。
謝執想到季和遠方才說的話——“如果他真的改了誌願,那麼,A大最早大二便會帶著學生下工地,你舍得?”
舍得?
是舍得長久分離,還是舍得看他辛苦?
謝執摩挲著腕骨,眸光沉沉望著林橋。
如果林橋選擇金融,那麼,謝執便可以很輕鬆地將人綁在身邊。
可他舍得嗎?
就在這時,林橋大概實在反抗不動了,裝作自己沒看見裡麵的灰塵,裝作鴕鳥直接閉眼吃下去。
謝執指尖微頓。
他想,他大概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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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地吃過午飯,林橋又沒忍住徘徊一段時間,謝執也由著他,一直到傍晚,兩人才啟程回家。
等確定謝執之後並沒有其他安排時,林橋怔了一下,一個想法從他心中冒了出來——謝先生之前的忙碌,是不是也都因為他?
林橋抿了抿唇,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隻是他卻輕率將這種情緒歸類為欠了謝先生更多的愧疚。
兩人沉默地吃完晚飯,林橋正想溜上樓,卻被謝執伸手攔住,幾近被迫地坐回沙發上。
“喬喬。”謝執問:“後天誌願填報就要截止了,你想選什麼專業?”
林橋聞言抬眼,眼睫輕輕顫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