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讓他確信了心中的猜想。
謝先生做這一切,不是為了公司,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林橋。
隻是為了林橋。
謝執希望他能遵從自己的心。
這個念頭像是烙鐵一樣滾在心裡,灼得滾燙生疼。
母親夢魘般的話語似乎又一次在耳邊響起,可隨即便是謝執不容拒絕的目光。
……選什麼。
選什麼?
這是他……可以決定的嗎?
手掌無意識握緊,指甲掐進肉裡,他卻仿若無覺,隻是看著謝執,出於某種莫名的、自己都說不清的試探意圖——
“……金融吧,以後可以幫到您。”
他其實明白謝執想要聽到什麼。
可或許,林橋隻是想聽到反駁,想從這種冷酷的駁斥中得到反抗母親的勇氣,肯定自己的堅決……
“如果您不喜歡……”
謝執終於忍不住了,歎了口氣。
這聲輕歎像是某種信號,林橋瞬間住了嘴。
房間安靜下來。
謝執垂眸,看著林橋頭頂那隻小小的發旋,看他緊張地、無意識地扯著衣角。
“喬喬。”頓了兩秒,他才緩聲道:“不要總是想著我——不可否認,這讓我高興。”
“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多考慮考慮自己。”
……他聽到了。
不像他想象中那麼苛責無情,謝執的聲音是無奈的,是鼓勵的。
林橋終於抬起頭,琥珀色的瞳仁透亮,隻是眼尾很快就洇起水色。
話還沒出口,眼眶倒是先紅了。
但他自己都沒發覺這副模樣多可憐,依舊抬著頭。
謝執的目光落在那漸漸氳起霧氣的琥珀色瞳孔,頓了一下,有些憐惜地摸摸他腦袋,聲音放柔了些,道:“我知道,喬喬很體貼,很為周圍人考慮。”
“可喬喬,這是你的未來。”
“誠然,在畢業以後,你可以不受專業限製,去選擇自己最擅長的領域,我也將竭心儘力幫助你。”
謝執的聲音重了一些,他道:“但是,在自己不喜歡的專業學習四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不否認,你有可能會在深入學習中感受到金融真正的樂趣。但是,也不可忽視深耕在這個領域時,你可能會感受到的無助與自我價值缺失。……以及,明白你本可以選擇另一條路的悔恨。”
“‘我本可以’,”謝執聲音放低,“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詛咒。”
“喬喬,我不希望你這樣。”
他想起那天,母親將自己拉進房間,詢問有關林橋誌願的事情。
那時他回答說:“我不想乾涉他的未來。”
謝母便一臉震驚地看著他,一是為自己的狗兒子居然能說出這種好話,二則是……
“嗬,你不乾涉,有的是人乾涉。”
謝執皺眉。
林家對林橋這個人都不上心,隨意便能為一場商業合作丟出去,難道還會關心他的未來發展?
謝母一臉朽木不可雕也,哀歎著搖搖頭,謝執便猛然想到了另一個人。
林橋之前說,他的母親對於他們結婚這件事是完全不知情的……
謝母平靜道:“我問喬喬‘你大學想學什麼?’,他回答給我的卻是‘我媽媽喜歡金融’。”
謝執便猛地擰起眉。
"謝先生……"
帶著泣音的聲音。
他低頭,林橋依舊維持著那副茫然無措的表情,抬頭望著他,目光像是在尋求什麼。
謝執愛憐地給他擦掉眼淚,道:“還有一天時間。喬喬,明天我帶你去燕科,你可以看一看金融……”
“不。”
這是林橋第一次打斷謝執的話。
謝執怔了一下,便見林橋緩慢而堅定地搖頭,眼睫顫動著,眼淚氤氳著,卻還是一字一句地說:“我明白了,謝先生。”
“我明白了。”
-
林橋還有些恍惚,回到房間洗漱後,拿起手機,發現其上有十幾個未接電話。
來自母親。
他瞬間提起心,仿佛當頭棒喝般,原本混沌的大腦清醒起來,他想到方才與謝執的對話,想到這十幾天夢幻般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