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雪寂殺發問,聆藍已然抬頭晃了晃叉子:“千翼去赫拉茨家了,寂殺不過去看看嗎?”
雪寂殺一怔,微微睜大了眼睛:“誒,我可以麼?”
“有什麼不可以的,你是月人和千翼的好朋友啊,關心他們的事情不是很應該麼?”聆藍把最後一碟水果色拉拉到自己麵前,一邊垂涎欲滴地伸出叉子一邊愉快地笑道:“而且,寂殺真的很可愛啊,真讓人期待……誒呀,我是真心說的,你不要覺得我是怪叔叔喲,不過……到了這種年齡,就算被女孩子覺得是怪叔叔也沒有辦法吧……555,好悲哀的人生啊……”
他一邊嚼小西紅柿一邊淚流滿麵地趴在了桌子上。雪寂殺淩亂了一刹,在對老叔叔的責任和對水墨的介懷之間掙紮良久,終於滿心愧疚地提著裙子站起來,悄悄溜出了餐廳。
在她身後,默默咬番茄的紅玉叔叔幾不可察地輕輕一牽唇,但那個笑意,卻很快消失在了垂落臉沿的一縷綣發裡。
正走過街區中央小廣場的淩千翼聽到身後呼喚的聲音,不由回頭,正看到雪寂殺微微笑著走過來。她今天穿著一條檸檬黃的連衣裙,彆致的裙擺滾著白邊不規則地斜斜垂落,雪白的發飄拂膝下,映得她像一個完美無瑕的可愛娃娃。
“我現在似乎有點同意月人說過的那句話了呢。”兩人並肩走過噴泉時,雪寂殺嫣然道:“‘千翼是一個超級無敵大聖母’這種話,剛認識你的人真的很難認同呢。但現在,看你對素不相識的人都會毫不遲疑地伸出援手——”
淩千翼平靜道:“我從小就認識水墨,月人也是。順便說一句,你昨天的裙子要好看得多。”
“千翼的意見我自動忽略哦~我可不想打開衣櫃裡麵掛著的裙子全部左右對稱。”
淩千翼的腳步頓時一滯,緩緩側目:“什麼?你是說你不對稱的裙子還不止這一條?”
雪寂殺輕輕眨了眨眼回憶道:“嗯……還有一條矢車菊藍的,一條淺杏色的,一條葡萄紫的……胭脂紅的那條乍一看是對稱的,但其實在刺繡方麵——”
“……你總共有多少條裙子……”
“誒……問這種問題可不是紳士的作為呢。”
“穿不對稱的裙子也不是淑女的作為。”
噴泉飛濺的聲音裡,雪寂殺剛要開口,目光忽然微微一閃,幾不可察地側目,眼裡的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了一刹,隨即淡淡微笑著回頭,剛走出一步——
散步人群的尖叫聲驀然刺穿了空氣。幾乎同時,危險的征兆尖銳刺痛了皮膚,雪寂殺一凜之下迅速回頭,卻隻來得及觸到鋪天蓋地掩至的寒流,一刹間,午後的空氣驀然洶湧,狂暴如浪!
——是……水係魔法!這麼說來——
“小心。”
清冷語聲低低震響了耳膜,說時遲,那時快,她身邊瑩白光芒連閃,瞬間擴散成浩大的光盾擋在了兩人身前。然後——
“轟……”
隱微的悶響撞擊著空氣,兩道法術相撞的能量一霎間鼓動成風,高高揚起了淩千翼雪白的法師袍,但,他臉上的表情依然淡漠如水,隻紫灰色的眸子微微一冷,沉聲道:
“狐牙,你在胡鬨什麼。”
即使在這危急的時刻,雪寂殺也不由穿越了一下:整個龍界,會對三千帝狐牙大人說這種話的,大概也隻有這個高貴的偏執狂了吧-_-
偏執狂先生安靜注視著水係法術射來的方向,忽然全身一凜,一把拉過雪寂殺退到一邊。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錐樣的藍光激射而來,擦著寂殺的裙角撞進了噴泉裡!“哢啦啦”碎聲連響,飛濺噴湧的泉水一霎間凝成了一坨冰!
世界,一刹死寂。連空氣的流動都似停了下來。
一抹陰雲緩緩流過天空,遮住了陽光。
“哢”一聲輕響,一小滴未及澗開便被凍結的水珠斷開了,直直朝地上墜落,墜落……墜落……墜……
……落。
雪發輕輕一動,亮紅色的眸子驟然收縮如針!
狂風,一卷而過,一刹間便欺近了她。電光火石間,她聽到了淩千翼的法杖與銳物迅速撞擊的聲音,似是他猝不及防下試圖擊退那挾風而來的人。但不到三秒,“咣”一聲巨響,少年被擊得疾飛了出去,幾乎同時,寂殺隻覺腰部一緊,喉嚨上傳來了冰冷的痛,不待反應,她已經完全落入了突襲之人的掌握中!
這變化來得太快,讓四散奔逃的行人全部呆滯了。一刹死寂中,隻聽遠處傳來一聲悶響,是淩千翼重重摔到了廣場的石板上。
……
……
雪寂殺被那人死死挾持在臂間,一動不敢動,隻感到略顯急促的呼吸聲落在她發間,泄露了微微的緊張。但出人意料的是,抵在她頸下的鋒刃卻紋絲不動,穩定如山,讓她不由微奇,卻畢竟不敢回頭,一時僵在了原處。
“都不要靠近!”
終於響起在頭頂的聲音,讓她一刹凝滯,隻覺那人挾著她慢慢轉了半圈,大聲說著挾持人質的官方台詞:“誰要是亂動,我就殺了她!”
遠處,終於重新站起來的淩千翼冷冷注視著那人手中的刀刃,一分分握緊了法杖。下一秒,他淡淡抬眼看向刀的主人,一霎間,少年永遠淡漠如水的臉驟然變色!
……為什麼……是他……
就在這全場死寂的時候,凝固的空氣劇烈波動了一下,憑空湧動的水花裡,一道小小的影子閃電般掠出,輕盈落在了廣場上。狂風吹得她的衣袍獵獵翻飛,水亮的大眼睛瑩藍如海,直到此刻,依然不改笑意——
“誒呀~”三千帝狐牙看著眼前的一切,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竟然挾持了月人家的小雪花,好卑鄙。是因為她是和我一樣的小水龍,你認為這樣比較能夠威脅到我嗎?”
圍觀群眾立即全部迎風淩亂了——
——顯然是因為她離得比較近好不好!
狐牙出現的一瞬,雪寂殺立即感到勒在腰間的臂收緊了一刹。那人挾著她緩緩後退,盯著狐牙冷聲道:“讓我出城,十天內不許有任何行動,我就放了她。否則的話——”
聲音頓了一下,沒有了下文。狐牙的眸子微微一閃,目光愈沉。
“奧蘭托城這一個月以來都在找你,所以……這件事人家做不了主。”她脆聲道。
“如果是弗朗明戈或者尼洛對我說這句話,我會相信的。但是,你不一樣。”那人淡淡道:“欺騙我是沒有用的,三千帝。我在奧蘭托城這麼久,雖然不至於了解很多事情,但你的故事還是聽過一些的。”
狐牙的瞳孔輕輕一縮,心念急轉——
——這個家夥,真是不好對付,不止是實力強得驚人……但無論如何,絕對不可能放他出城,小雪花也絕對不能有事,強襲的話,卻怕他真的會對殺殺出手!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雪寂殺隻覺那人緩緩移步,一分分遠離噴泉,下一瞬,溫熱的吐氣灼痛了她的耳垂,挾持她的人在她耳邊迅速低語,漸漸在那雙亮紅色的眸子裡激起了微微的波紋。
語聲極低,甚至連他的嘴唇都幾乎沒有動過。不等雪寂殺有任何反應,他已然淡淡抬頭,直視著狐牙:“我沒有時間讓你慢慢考慮,三千帝。現在,我就要從北城門離開,如果讓我發現有任何人跟在我後麵,會怎麼樣你很清楚。”
一邊說著,他的目光一分分幽邃,驀然間,眼眶中紅光大漲,妖異的血色穿透顱骨、脊骨,刹那間暈染得遍空緋色!
尖叫聲立即炸響,看熱鬨的人群驚恐之極地四處奔逃,很快,廣場之上就隻有四個人了。隻這麼片刻間,緋色之空愈加深濃,三千帝狐牙瞬也不瞬地注視著緋空正下方那兩隻血紅的眸,心中大震——
這種征兆……難道說……
那個人,不僅僅隻是一個幫助骨龍隱藏在奧蘭托城的罪人?
漸漸地,遠處那道人影完全隱沒在了紅光中,隱約中,空氣中響起了“劈裡啪啦”的接連爆響,仿佛巨竹拔節,又如骨節爆裂,聽得人毛骨悚然。狐牙的表情愈加凝重,望著那巨繭般翻湧不息的大片紅雲,直覺地預感到,正孕育繭中的,是她從來不曾想見的魔神。
忽然,紅繭劇烈收縮了一下,如有生命!
——嗵。
沉重的悶響。
誰的心臟,在胸腔裡永不息止。
誰的血液,在時光中漸漸冰冷。
誰的覺悟,在這一刹鋼硬如鐵。
沒有解脫,直至死亡。
唯有犧牲,才能帶來從前不能想望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