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詭異地看著滔滔不絕的廚師長和不時點頭微笑的冥櫻飛走過來,從觀眾席的一片寂靜來看,還沒有人想到這種情況下應該有什麼反應。
眼看他們就要從眾人麵前走過時——
黑發少年忽然輕一側目,碧綠的眸子淡淡停在了鬼刹的臉上。
後者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連眸底的波紋都平靜如故。
那一瞬,似有極微小的弧在少年唇邊一掠而過,卻隨即消失了。他收回目光和廚師長一起走下了樓,兩個人看上去在蛋糕冷處理的問題上產生了一些不小的分歧。
不知道過了多久,雪寂殺忽然謹慎地說:“我突然之間有一種預感……”
“你大概是預感到我今晚要出去吃飯了。”淩千翼動作僵硬地緩緩收回法杖,淡淡道:“如果我去打擾星暗和天輪的二人世界,不知道會不會被記仇。啊,算了,這種時候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誒……你現在就走嗎?”
“等我的胃被來自邪惡大陸的黑暗魔法燒穿後再走就來不及了。”
“不,我隻是說,或許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哦,好的,那就不是我一個人做燈泡了。”
就在這邊兩人默默無言地朝大門走了一半時……
“啊,金牌簽花啊。”鬼刹終於反應過來剛剛這裡發生了一場什麼談話,拈起一顆雪蘿果,“那個很了不得啊,它是……”
“是什麼!”眼看要出門的兩個人同時回頭,目光炯炯。
鬼刹一邊慢悠悠咬著雪蘿果,一邊平平道:“……是大陸廚師協會頒發的……”
四道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他卻仿佛被噎了一下,半晌沒有說話。淩千翼終於忍無可忍了,冷冷道:“你要是再賣關子——”
“……最高級彆的廚師認證徽章。啊,終於咽下去了,誰能給我一杯水……”鬼刹抱著罐頭瓶子,望天。
寂靜。
良久,神聖風龍大人緩緩回頭有些困惑地看向旁邊,立即,他奇怪地皺了下眉頭。
——好詭異。這裡不是應該站著兩個人的嗎?
啊,算了,恐怕是我記錯了吧。
早在白沙瓦涅大人發呆望天的時候就已經衝下樓衝向廚房的兩人,此刻正從一樓窗戶跳出去,繞過半間屋子,偷偷潛伏在廚房的小窗外往裡麵窺視。
“這扇窗戶好小啊。”雪寂殺低低說著,往旁邊挪了挪,試圖把廚房裡的情形看得更清楚一點。
“有窗戶就不錯了。”淩千翼也壓低了聲音。
剛才,被“金牌簽花”四個字的含義震驚到的兩人,在衝進廚房的前一秒被廚師長大人毫不客氣地擋在了外麵,後者一邊莊嚴宣布著“廚房不是外行人隨便進來的地方”,一邊“啪”一聲關上門,末了不忘在外麵掛一塊板著臉的“閒人免進”牌。
於是,好奇如狂的某人和某人就在這樣滴水成冰的天氣裡鬼鬼祟祟地蹲在了一片冰天雪地裡。
梅農維拉家的廚房建在地下,從這扇窗戶窺探進去是俯視的角度,倒是看得清楚。儘管冥櫻飛已經換上了廚師的白製服和高帽子,但雪寂殺依然沒費什麼力氣就在一群同樣裝扮的人中找到了他,這除了因為其他人對他滿懷敬意的舉止外,他那揮灑自如同時不失優雅的動作本身也不容錯認。
“他是在熬糖漿嗎?”雪寂殺微眯著眼睛看著冥櫻飛把八大塊方糖放進一口銅鍋裡,然後注入四大湯匙的清水。
淩千翼沒說話,但目光也非常專注。
不能否認,傳奇小說裡總喜歡把高級廚師工作的過程寫得像高手放大招一樣,刀光一閃,屍橫遍野。
但也不能否認,以上過程基本屬於從沒進過廚房的人的YY。
至少在兩個偷窺的人看來,某個有著簽花金牌的(據說連廚師長安托南·卡萊姆本人都還沒能在自己的金牌上簽上那朵尊貴的花),因此按理來說應該站在大陸廚師界頂峰的人,除了準備食材的動作熟練一些,與人交談時的態度和藹可親一些之外,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站在巔峰上的人據說會有的強大氣場。但是,光是現有的一切就已經足夠讓人玄幻加穿越了——
——他……他……冥櫻飛——居然會做飯!
居然會做連卡萊姆都做不出的飯!
居然還做得很享受!
這這這……
漸漸認識到這個事實的某人和某人蹲在大雪地的一扇小窗子前,目瞪口呆,震驚石化,囧囧有神。
但,隨著廚房中的一切有條不紊地推進,他們的心情不知不覺間又變得有些不同了。
隔著那扇小小的窗戶,銅鍋中滾沸的糖汁漸漸泛起了鑽石般的泡沫,那些清透黏稠的淺褐色液體,光是遠遠注視著就讓人覺得非常美好,更彆提剛剛從絲質布積壓出的杏仁奶那似有若無的甜香,正在冷卻的胭脂蟲血一般的顏色,以及檸檬汁清新繚繞的味道……顯然,一桌盛宴正在他們眼前漸漸成形,蓬勃,強韌,如有生命。
雪花悄無聲息地落在寂殺的肩頭發梢,她卻沒有注意,隻安靜注視著那道忙碌在廚房與點心製作室之間的身影。他指導助手掏橙肉,把魚膠交替地倒入果汁和杏仁奶,將半瓶香檳酒倒進魚肉沙拉,時不時回到銅鍋前觀察糖漿熬製的情況……這一刻,他忙碌而平凡,仿佛隻是一個熱愛工作的普通廚師,但是,那雙專注認真的眸子裡不應屬於這個世界的碧綠顏色卻又時刻提醒著她,眼前的男人……
……他的身體裡,流淌著世界上最危險的血液。
亮紅的瞳仁輕輕一縮,劃破眼底的微冷瞳光,仿佛遊魚在潭底的臨光一躍。
就在這時。
“我說——”
懶散的聲音忽然響起在他們身後,頓時把兩人嚇了一跳,同時回頭,隻見到斬月人叼著煙鬥站在他們身後,眉峰微揚:“你們兩個在這裡乾什麼。”
淩千翼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雪末,淡定地說:“來看看我們今晚吃的菜有沒有被下毒。”
“這麼說冥公子很過分啊,千翼。”雪寂殺也站了起來,卻沒有看他們:“無論怎麼說,他都是金牌簽花的頂級廚師,一定是非常尊重自己的工作的。”
淩千翼冷冷道:“是嗎?就憑他那種不對稱的發型和長相,我看很懸。”
“恐怕是因為他的衣服和你太對稱了吧。”雪寂殺輕輕一牽唇,淡淡的微笑,帶著未加掩飾的挑釁。
淩千翼的眉頭皺了起來:“喂,你——”
“總之,”雪寂殺微微提高了聲音,“我還是很期待晚餐的。”
說完這句話,她一個人走掉了,挺直的背影像一隻驕傲的天鵝,留下淩千翼和斬月人心情詭異地站在原地,過了半天,前者才又一次淡定地開口:“看來,她已經被下毒了。”
“我還是不明白,”斬月人一邊說一邊走過來,俯身透過那個窗戶朝下看去,“你們說的‘冥公子’,肯定不會是指——”
未完的話,戛然停在了他唇邊。
淩千翼袖手,望天,淡定得如同生魚片一般:“看上去你已經發現他了。”
良久,良久,斬月人才緩緩直起了身,淡淡回頭:“這是怎麼回事?”
“不清楚。我隻知道一件事,”淩千翼終於淡定地從漫天飛雪中收回了目光,直視著好友的眼睛,客觀地說,“如果他的目的是製造一個合情合理又震撼人心的出場,那他無疑找到了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