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46 廢墟(1 / 2)

群山外的天空暗色漸至,雷聲隱然。

“喀拉。”

碎石滾動聲,驀地敲碎了死樣的寂靜。伴隨著那細小一響,空地上有什麼東西動了一動,突然間,灰土亂石“稀裡嘩啦”從那爬起來的人身上滾了下來。這人一身衣服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右邊衣袖完全裂成布條,頭臉上也沾滿了黑乎乎的煙土,隻有一雙眼睛依然明紅如櫻桃,在深陷的眼眶中閃爍著無法掩飾的——怒火。

“梅,農,維,拉!”

冰河大吼一聲,嗖地跳起來,深吸一口氣,緩緩活動著右臂冷笑道:“雖然寂滅讓我不要和你衝突,但這次可是你先挑起來的,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他的聲音回響在鉛灰天空下,杳杳蕩遠,消沒在沉悶雷聲中。

頭頂,烏雲翻滾,灰沉的雲層下,巨龍已經消失了。

隻有一道黑發飛揚的身影獨立風中,暗紅袍角翻飛起落,碩大無朋的雲影在他身上緩緩移過,明暗無定。

看著他,冰河眉心的細紋又深了一點,大步朝前走去。遠方的那道身影,在他櫻桃紅的眼瞳中漸漸放大,下一秒,毫無征兆地——

瞳孔輕縮,他情不自禁停下了腳步。

斬月人依然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移動。

他瞬也不瞬地站在那裡,仿佛一具被抽離了生命的石塑。

幾乎是出於直覺地,冰河感到有點不對勁,再朝他走去時,腳下的速度也放慢了,右臂上無聲突起的肌肉線條表明他已經進入了高度提防的狀態。

迎麵而來的空氣莫名地有些尖銳,他終於忍不住皺眉提高了聲音:“喂,梅——”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終於看清了斬月人的臉。

那幾乎淹沒在肆意飛散的黑發後,毫無表情的臉。

被雷聲催動的大風,吹得他的頭發起落無定,似隱若現地露出了陰影後的眼睛。

隻是眼睛,沒有視線。

冰冷如死的兩彎黑洞,仿佛凝注著無窮遠的遠方,又仿佛根本沒有留心這個世界。它們隻在冰河眼前停留了極短的一瞬,就又被隱沒到了了無儘頭的陰影之下。

“……”

一向熱血膽大的冰河,竟感到有些邁不動步子,心中思緒紛亂。

——怎麼回事……這個人?不至於因為被我說了幾句就變成這樣子吧?

一念及此,他心中不由浮起了幾分輕視。兩天前,當他對雪寂滅提出要來見斬月人時,那個讓他敬若父兄的男人並沒有阻止他,隻說了兩個字——

小心。

這是兩人相識數百年來,他第一次對他說這句話。

為了這句話,在麵對斬月人的時候,他從來沒有一秒鐘放鬆警惕。即便如此,剛才的最後一刻,未來得及化身龍形的他也完敗在了火龍狂怒的龍息之下。若不是他撕開了早就備在身上的防禦魔法卷軸,現在他恐怕已經消失在世界上了。

但眼下,這個家夥到底在犯什麼病?拗造型嗎?

情不自禁地,他深深呼吸了一次,抬步繼續向前:“不要以為你裝傻就可以——啊——”

未完的語聲,陡然化作一聲慘叫長長地飛了出去。隻聽“砰”一聲大響,冰河四仰八叉地栽在了地上,剛才那一瞬間擊中他前胸的巨力仍在陣陣刺痛。但,作為天生戰士的骨龍族人,他確信自己沒有看錯——斬月人根本沒有動過!

眼角,隱隱掃到了他身周似有若無飛旋流轉的紅光。

不許接近,不許了解,不許在我身邊停駐——那光芒,將紅袍飛揚的身影包覆其中,傳遞著這樣的信息。

起落無定的黑發下,陰影愈發深濃。

“……嘁!”冰河心中不甘至極,咬牙掙紮著想要起身,但扶住膝蓋的手剛隻一用力,稍稍抬起的視線陡然僵在了前方!

存在著城池與圍觀人們的前方——他是這樣以為的。

但,觸目所及,竟隻有灰燼。

為盛綻的冰藍色蓮華所充盈的世界。

伏地遊躥的藍火,像幽靈曳袍而過的影,安靜,飄忽,幽冷。

沒有殘垣斷壁,沒有傷者呼號。那大片藍華綻放蔓延之處,隻餘一地殘灰,茫茫無垠地傾展而出,蝕化了大地健朗的土色和城市繁華的喧囂。

曾經庇護著一城安寧的高牆已經隨著千萬道生命一齊消散,化作這片望不到儘頭的蒼灰餘燼,猶如綿延乾涸的沙漠。風過處,綿密燼塵飛揚彌漫,淒愴無聲。

方才的龍息想要毀滅的,不是隻有他一個人。

它沒有毀滅的,卻隻有他一個人。

城池已死。

……

……

明紅雙瞳怔怔地盯著這突然間翻天覆地的世界,驟然間,收縮如針!

“梅農維拉!”

他狂吼一聲,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你做了些什麼!!”

身後的人沒有回答他。

頭頂,最後一縷陽光無聲消沒,陰雲籠罩的天空中,清晰急促的雷聲密密爆開。

“……你……”冰河覺得自己難成句子,聲音嘶啞得讓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麵對著那仿佛傾頹在一瞬間的昔日繁華,他的喉頭發出了奇怪的“喀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