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45 狂龍之怒(1 / 2)

人類生活的世界——簡稱“人界”,大體上由兩塊大陸構成。

其中之一,便是曼索斯諾大陸。在這片陸地上,人類、精靈、矮人、獸人等各種族和諧但不和平地共處著,小摩擦雖然不斷,大的戰爭卻鮮少爆發。其中,人族所統治的廣袤土地主要被東方的玉風帝國,南方的裂炎帝國,西方的縱雷帝國,北方的冥水帝國,以及位居中央的後土帝國——這五大帝國所瓜分。但,在精神上統治著五大帝國的,卻是被稱作“聖光教廷”的僧侶組織。這一對“至高無上的萬能光明神”的信仰自古以來就為大陸上的絕大多數人所接受,成為曼索斯諾大陸文明的核心部分。

以此相對的,則是位於曼索斯諾大陸南方的另一塊陸地——薩韋裡奧大陸上,將冥界魔君撒旦視為最高神祗的人民。在創世神話中,光明神與冥界魔君是一對永遠不可能達成一致的死敵,因此,兩片大陸在信仰上完全對立,雙方人民也鮮少往來。曼索斯諾大陸人——很可能是在聖光教廷的唆使下——甚至輕蔑地將薩韋裡奧大陸人稱作“魔族”。

的確,生活在薩韋裡奧大陸上的主體種族從體貌特征到能力偏重,再到文明結構,整個地都與曼索斯活大陸不同,但就起源來看,他們卻是毋庸置疑的人類。

同時,他們都是俊逸溫雅的腹黑法師——冥櫻飛先生的同胞。

此時,出於某種原因離開人界前往龍界、又出於種種原因被一條惡龍從龍界扯到人界的這位腹黑法師,正帶著一種其他人無法琢磨的心情,冷眼旁觀炎烙瞳向一位住在森林小屋中的獵人打探偷走不明寶物X的犯人的消息。

“……所以說你完全能夠確定,那個行蹤神秘、向你要水喝的男人,長著一對可疑的綠色眼睛,是嗎?”長著火紅頭發的少年坐在小屋前的樹樁上,身體前傾,看上去非常緊張。

在他對麵,那個絡腮胡子遮滿臉的獵人看上去已經快被折磨瘋了。

“是的!是的!如果我說的哪一個字不是真的,你就把我的眼睛掏出來串在竹簽上烤貢丸吃,法師大人!”他幾乎是吼了出來,粗聲道:“那個人的臉又尖又白,左臉上還有一大片燒傷,簡直像鬼,眼睛也跟蛇一樣,隻有一條細縫,而且是一種讓人惡心的黏綠色,正常人才不會長著那種顏色的眼睛!說回來——”

他忽然迅速回頭,惡狠狠地瞪著冥櫻飛:“——你這個家夥的眼睛就跟他一個顏色,見鬼。”

正拋著煙鬥玩的斬月人聞聲瞥了一眼某人那迷倒萬千少女的碧綠眼瞳,唇角微牽,露出了根本沒打算掩飾的邪惡笑意。但這一次,冥櫻飛卻根本沒注意到他,眼裡突然浮起了近乎冰冷的尖銳光芒。

“你說什麼?”他提高聲音厲色道。

彆說獵人,連炎烙瞳都被嚇到了。

過了一秒,他才揮著手試圖平息事態:“不要緊張啊,你的眼睛才不是惡心的黏綠色呢。”

“左臉上有燒傷?”冥櫻飛看也沒看炎烙瞳一眼,快步走近獵人,俯身臉色陰沉地說:“你沒有看錯?是在這個位置上麼?”他指了指自己的臉。

差點跌倒在地的獵人結結巴巴地說:“沒,沒錯……可大一片燒傷,嚇死我了——”

冥櫻飛沒有再說話,緊盯著獵人的眼睛像在觀察他有沒有說話。半晌過後,他終於一臉陰鷙地站了起來。從沒見過他這副樣子的炎烙瞳滯了一下,才皺眉道:“是你認識的人?但,那個人可是來自另一片大陸的魔族——”

一語未落,金紅色的瞳光忽然微一閃爍,倏地回頭。

原先站著斬月人的地方,現在隻有那柄細長的煙鬥不言不語地躺在地上。

武器從不離身的火龍消失了。

炎烙瞳注視著火元素們相互裹挾著迅速遠去的方向,目光微沉。

——那條暗係巨龍,又來了麼?

炎烙瞳會做出這種猜測並不奇怪。

在他們一路向南的這十幾天裡,水墨讓他們見識到了“偷襲”一詞所能演繹出的豐富形式。一開始,炎烙瞳還很擔心他們雙方會不會有人受傷,但沒過幾天,他就開始就“今天斬月人會不會被襲擊”的問題和冥櫻飛打賭玩——其實他本來是想和斬月人打賭的,但被後者用一個大火球轟了回去。

更糟的是,這火球瞄準的不是炎烙瞳本人,而是他麵前的晚餐。

自那以後,吃鍋巴吃出了陰影的某話癆就一直對斬月人心懷敬畏。

但,此刻的斬月人,已經完全沒有這種烹調鍋巴的好心境了。

他的密密叢林中一路狂奔,強按著左胸腔中幾要破體而出的洶湧情緒,目光急切逡巡——

——在哪裡!那個人——

仿佛逗弄著他一樣,大片綠海中,驀地掠過一抹雪白的影子,頓讓他的瞳孔收縮如針,毫不遲疑地掉轉方向追了上去。

白影像幽靈一樣,在林木間倏忽來去。

那輕盈純淨的白……

……是他絕不會錯認的,她的發絲與微笑的顏色。

寂殺……寂殺,寂殺,寂殺!原來她真的在這裡,竟然真的……

這件事,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自從來到人界以後,一直隱隱停留在他身邊的,她的氣息。

薔薇花藤一般,優雅而渺遠的味道。

這似乎隻能是錯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憑借個人意誌而獨自離開的她,都沒有任何靠近他的理由。他告訴自己,不要理會那些因一日日累積的焦躁而產生的幻覺,先把計劃中必須完成的事情做好。

直到……剛才在森林小屋旁,他無意一瞥,看到了那在極遠的地方遙遙注視著他的雪發身影。

柔軟的純白色在兩棵樹間一晃,消失了。斬月人的眸光倏然冷落,未有半分遲疑躍起半空——

“嗷——”

驚天動地的巨龍嘶吼,炸破了數千年來安寧平和的人類世界。

騰空而起的魔獸,像一片赤光閃爍的烏雲,裹挾雷聲刺破青空,深茂叢林頓時被甩在了身下。遠方地平線處,一座城牆拔地而起——正是重現於他眼前的雪發背影輕盈前掠的方向。

現身於空地上的那道背影,速度快得匪夷所思,簡直像是乘著雪橇飛掠於萬裡無垠的冰麵上。隻一眨眼的功夫,白影已迫至城下,剛要飛上城牆——

“轟!”

巨響如落雷震動大地。“簌簌”灰土,從牆縫間不安地下滑。

遍身紅鱗的龐大龍軀,在滿城人目瞪口呆的視線中,重重降落在城前。

城牆之下,雪發飛揚的纖細背影倏地停了下來。但,她沒有回頭,默然的背影,一霎間竟讓他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

惶恐。

想要見她。

卻又害怕著,這世界上唯一讓他害怕的事物——

——她的意誌。

好喜歡她——甚至忘記變回人形的他,突然地這樣想道。

喜歡她。

想要將她糅進自己血液裡的、瘋了一樣忽然暴漲而起的占有欲。不能忍受要離開她的想法,無法容忍“生活中不存在她”的念頭……狂暴的、躁動的——卻因恐懼而軟弱的心情,瘋狂地湧進他的身體。

這樣無比陌生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自己低啞的聲音在被消音的世界裡響起:

“寂……”

“嘁,果然如此。所謂的‘神聖火龍’,也就隻有這點斤兩啊!奧蘭托城裡……”

傲慢無禮的男性聲音,一刹擊碎了凝結世界的空氣。冷笑聲中,“她”的背影微微一動,緩緩回身。

伴隨著節節增高的身體。

伴隨著分分收短的白發。

伴隨著漸漸顯露出清勁線條的輪廓。

“她”終於站定在城牆下,乾淨利落地說:“……果然住著一群廢物。”

那是一位斬月人從未見過的少年,穿著銀藍色的袍子,雪白短發修剪得很有層次,發尾卻都有著奇怪的外翹弧度。五官輪廓很深,一看就有異國血統,隻有微陷眼窩中的雙眼明紅如櫻桃,是來自龍界遙遠西疆的那個種族標誌性的瞳光。

斬月人的目光一霎幽暗。

風聲突然銳利得讓人無法忍受。感受到對麵暴漲而開的冰冷氣息,城下的少年“切”一聲皺了皺眉,眼裡警惕的神色卻更深了幾分,抬起下巴冷笑道:“我的名字是冰河,聽說你很想見我——斬月人·梅農維拉。”

火龍不說話。

冰河輕蔑地看著他:“你這是什麼樣子?為了一個女人,對眼前站著的敵人都無所謂了麼?說回來,讓你拚命到這種地步的家夥,可不是什麼賢良淑德的溫柔公主。你要是知道她做過些什麼事情,大概會嚇得躲在被子裡喊媽媽吧,會被她的外表欺騙,也是你太愚蠢的緣故,哈哈哈哈哈——”

大笑聲隻持續了兩秒,就戛然而止。

明紅色雙眼直視對麵的巨龍,語聲冷然:“嚴肅一點的方麵——雪寂殺是骨龍國不可饒恕的叛徒,她不僅背叛了自己的兄長,還置國家利益於不顧,妄圖獨占《大預言書》。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作為罪人被捕回國都是她唯一的命運。梅農維拉,看在你母親的份上,我好心勸你一句,趁著寂滅還沒打算親自對付你——”

“放屁的話,你用錯洞了。”斬月人忽然開口,冷冷打斷了他。

冰河一怔之下,勃然大怒,雙臂環胸冷笑道:“斬月人·梅農維拉——名字裡帶著惡心的火龍族姓氏,果然隻是個粗魯的雜種!”

無垠天幕下,紅龍“蹭”一聲坐了起來。

赤血般的巨眸中,有暗色的火焰驟然躍起,伴隨著可怖的低聲:“你說什麼?”

冰河頓時挑起了眉毛,嘲諷的笑意一分分張揚:“嘖嘖,原來這一點是不能碰的啊?”他頓了頓,乾脆利落地說:“雜,種。”

說完,他挑釁般抬起了頭,等待看斬月人被激怒的表情。

出乎他意料的,火龍竟然不為所動,隻碩大的頭顱又森然壓低了幾分,盯著他輕聲重複道:“‘惡心的火龍族姓氏’?”

冰河這才反應過來,斬月人竟不是因為自己被稱作“雜種”而憤怒,讓他瞬間被惹火的,是對“梅農維拉”的侮辱。

那代表著父親的單詞。

一霎間,冰河隻覺這件事可笑之極,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邊笑邊說:“你竟然為這種卑鄙無恥的家族感到自豪?切,你也不看看你爸都乾了些什麼好事!”

笑聲忽止,滿溢譏諷的少年聲音卻還在繼續:“當年的霜無夜大人是四大家族中百裡無一的天才,既美麗又強大,舉國上下沒有一個人不尊敬她,就連她決定嫁給外族人時,國人也都原諒了她,衷心希望她能幸福,結果——”

“閉嘴。”斬月人突然打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