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喝完藥,東籬又看她梳洗完畢,熄了燈,悄悄的退下。方才夜妖嬈的那一番話,他沒有細想,就當是蓬山會確實是累著了,該是在結束的時候歇歇。隻是揣摩著要將她的方子改改,加些安神的藥材才好。
第二日,南館的公子們同前日的姑娘一樣,排好站在台上,東籬打扮的甚是風騷,黑著一張臉,站在隊伍最後。
夜妖嬈本不願去觀看,可架不住阿楚的一番引誘,於是興致勃勃的坐在看台的最前麵,吃著蜜餞,看著美人。
台上的公子們見前日的花魁前來觀戰,一個個媚眼飛似地衝夜妖嬈砸過來,她本人倒是無妨,東籬寧玉見得多了,哪一個都是天姿國色,風華天成,可立在她身旁的小童有些招架不住,一張臉紅到了脖子根兒,時不時的朝她身後躲躲。
撲哧~終於忍不住,夜妖嬈笑出聲來。
“彤彤不必在意,多看看東籬便好。”她好心提醒,安撫般的順了順小童的後背。小童點點頭,眼神倒也清明純淨。
她轉回頭滿意的笑了。當初留下他就是見著這雙清爽的眼睛像極了環兒,一顰一笑,行走坐臥不含半分雜質,純淨的令人嫉妒。跟了她快兩年了,這孩子學的也快,什麼東西隻要微微提點就能明白十之七八,唯有一雙眼睛從未變過。
東籬見著一個個塗脂抹粉的男人在台上一陣搔首弄姿之後,贏得看客們的陣陣掌聲,身上的汗毛都不寒而栗,雞皮疙瘩簌簌的掉了滿地,隨之臉色就更加難看了。參賽的公子均是容色上佳之人,若是拚起技藝來,也當有幾個堪稱國手之人,隻是他們都太過於注重形式,華麗的展示中毫無誠心,一味逢迎討好,未□□於下作。
心情不好,臉色自然就難看許多,直到快輪到自己了,東籬仍然是絲毫都不在狀態。在一旁等候的半夏公子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這時候也顧不得風度顏麵,甩著一條帕子來回的給自己扇風。
“妖嬈,你也想想辦法,我看半夏那家夥就要急出失心瘋來了。”阿楚附在夜妖嬈的耳側,悄聲說。
“我有什麼辦法?他現在這個樣子,還不都是你逼的?”
阿楚翻翻白眼,在她的腰上狠狠一擰。
“你個沒良心的,我都是為了誰啊?!樓裡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不吃飯嘛,得罪個大小官人不要打點啊,沒個名聲這些個銀子都從哪兒來?!”
“好好,我想辦法還不成嗎。”
夜妖嬈苦笑,心中也知道阿楚不易。女人家賣身青樓本就是一生中的大不幸,其他的姑娘年紀輕興許能找個可意的人嫁了,或是攢夠銀子為自己贖身,而阿楚卻偏偏這兩條路都不走,留在了妓館,支撐著這個女人的天下。這裡麵又怎能沒有辛苦二字呢?
“彤彤,你來。”
她對小童一番耳語,小童悄悄鑽進後台衝半夏說了,那風華絕代的半夏公子忽然就展了眉頭,看得眾人一片恍惚。
輪到東籬上場時,他忽然看見半夏公子急匆匆走上台來,要將他拉下去。不明就裡,兩人拉扯半天。
“半夏公子,當初你求主子答應,現在臨到關頭了,這是怎麼回事?”
“哎,剛得知的消息,今年花魁定下人選了,現在謊稱不適棄權還能保全些臉麵,你快與我下去。”
東籬皺皺眉頭,腳下卻紋絲不動。
“半夏公子就一定認為我贏不了那人?”
半夏納悶的看著他,像是看到怪物一般。東籬卻不等他再多說,甩開手臂上了場子。
夜妖嬈知道東籬骨子裡傲氣得要命,看不得誰人不顯山露水的就聲聲叫囂著比自己強。半夏公子演技了得,妖嬈隻說了“南山公子心比天高”,他便心領神會,說話間神態驚恐卑怯,把這戲做了個十足,由不得東籬不中套。
東籬化名南山公子,身長八尺,體態清瘦,眉目娟秀,唇色嫣然。輕袍緩帶,披發赤足,容止清冷彷如天上皎月。上得台來,先是環顧四周,而後目光停頓在一位配了劍的戎裝少女身上。
“在下可否借劍一用?”
低眉斂目,不卑不亢,然口齒清晰,音色卓然。
少女失了神,愣愣的取下配劍遞給東籬。男子接劍,指尖緩緩擦過少女的臉龐,過處皆是通紅一片,接著,台下就發出陣陣吸氣聲。夜妖嬈看在眼裡,也不得不佩服東籬揣度人心的手段,幾個眼神,一個小小的暗示,就將曖昧和情*色渲染到極致,而本人卻不動聲色,眉目之間一片朗朗乾坤。
提劍而起時,半夏公子的樂聲漸起,突然之間,場中就仿佛席卷過了滔天巨浪。千堆雪,萬裡沙,都在場上男子的起身一舞中,淋漓儘致。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勢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劍動,四方亦動;劍停,八荒驟凝。
收束時,樂音轉緩,東籬伏於地麵久久不動。接著,人群中雜聲漸起,他這才慢慢起身,目光展開的一瞬間,長劍墜落,錚然作響。剛剛響起來的人聲突然就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東籬的身上。此時的男子,長袍微亂,目色卻忽然變得如水般亮澤,波光粼粼。而後,他展顏一笑。
嗬……如斯的男子,展顏一笑。
一花一世界,一笑一塵緣。
世人說,佛祖拈花一笑,度化了多少有緣人悟道。
那一笑,也就是如此時這般,如此人這般不過了。
而後的幾天,昌邑城風傳的南山公子——天下絕色,卻突然銷聲匿跡了,任憑官家老爺們如何尋找也不見蹤影。半夏公子的南館被踏破了門檻,他隻管說南山公子得了自由,遊山玩水去也,再給您介紹位不輸給南山的公子可好?
於是,意料之中的,南館的生意一天好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