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蓬山會也有幾日了,夜妖嬈養足了精神盼著寧玉王爺來,也好帶來些都城裡的消息。宋家雖是被拒押在牢但始終沒個說法,不免讓人提起幾分擔心來。原本想著最後一樁事情完了,也就沒個大礙了,可現在的局勢好像又冗雜了起來,一個裡通賣國的罪名居然也沒能讓宋元茂的罪名定下來,果真是聖意難測啊。
東籬自從在蓬山會上聲名鵲起之後,就一直沒有給夜妖嬈好臉色看過,儘管方方麵麵仍是做得滴水不漏,但黑青的臉色始終就沒有好過。半夏公子得了好處,自然忘不了她的功勞,三天兩頭的往閣樓裡送東西,連平常擦身而過的南館公子們也會停下來衝他微微鞠躬,以示謝意。每每此時,東籬的臉就會更黑一層。
她從鏡中窺著東籬的臉色,見他神色專注,仿佛握著她的一把青絲真的在想一個新奇的發式。冷戰了些時日,她終究是扛不住了,狠了狠心要主動示好。
東籬覺的,今兒個坐堂,我是唱首歌好還是彈個曲子好?
主子自己斟酌便好。
不如,你教我段劍舞,也換個新的花樣,省得看客們煩了。
不敢。
那日你是如何想到舞劍的?真真是男兒的剛勁和女兒的柔——
話還未完,夜妖嬈就見東籬眯起了眼睛,拿著篦子的手抖了又抖。
拿了魁首就好,管他怎麼得的,哈哈哈哈……
自知是又戳到了東籬的痛處,連忙掩飾,麵上也微微的有些掛不住。東籬並未聽出女子口中討好服軟的語氣,反而是以為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譏諷自己,心下是忍了又忍,青筋突突的跳。
今天又輪到夜妖嬈坐堂,其實她本不必準備些什麼,隻要是這個人往樓前一站,阿楚手裡的銀票就沒斷過,連不遠萬裡趕來的胡商都夾雜其中,要一睹傳說中火魂冰魄的美人兒。各地的傳言也都沸沸揚揚,奇怪的是,總是將夜妖嬈捧在手心上的寧玉王爺自一個月前就再沒露麵,不光是樓裡,連相鄰的幾個大的妓館也都開始眾說紛紜。
是夜,夜妖嬈一露麵,一樓廳堂中的客人霎時靜了聲,各種怪異猜測的目光紛紛投來,這一晚倒不像是來看夜妖嬈唱曲兒的,貌似關心寧玉王爺喜好的比較多一些。
她何嘗沒有注意到,敷衍似的哼了兩首舊曲兒便匆匆的下台去了,冷眼掃了台下的一乾人,沒多半句言語。
誰料,她剛一出了廳堂,阿楚就慌張來報,說是寧玉王爺府上來人了,兩個嬌俏的小公子要見她,順道捎來了王爺的話。
閣裡見吧。
她懶得打點許多,給阿楚留了話便慢吞吞的向閣裡走去。推開門,就看見王爺大大方方的躺在自己的床上,衣襟散亂,媚眼如絲。
他笑嘻嘻的,完全沒了分彆那日淩厲陰狠的模樣,那件事就仿佛夜妖嬈的一場夢魘,他躺在那裡一個笑就輕而易舉的將噩夢化得灰飛煙滅。
“王爺許多日子沒來了,倒是還惦記著妖嬈呢?”她軟綿綿的依偎過去,抬手就要將寧玉的外衫脫去。寧玉倒也不攔著,二人廝纏許久,誰也沒生出提防誰的念頭,唯一不同的是寧玉一直調笑著,那張傾國傾城的寧靜麵容夜妖嬈竟是一直沒有看到。
門外似有爭吵聲,她嫌惡的皺皺眉,一翻身坐在了寧玉的身上。寧玉也不怪她放肆,想來二人癡纏了那麼久也無甚關係,便笑著將她的身子又拉下了些,抬首就能密密的親吻到。
門外的聲響漸大了,一個恍神,閣樓的大門“嘭”的被人踢開。二人親密的樣子,一覽無餘。
二個年輕的公子衝進來,身後是攔著的阿楚和幾個樓裡丫鬟婆子。阿楚看見房中的情景,麵色訕訕的,立馬攔了樓裡的人,關門退了出去。
夜妖嬈撩起額前的頭發,細細打量著衝進來的白嫩公子。先前阿楚說王爺府上來人,她一回來便見到王爺本人,便將這話忘了個乾淨,沒想到,這王府上還真的來了人,除了王爺本人,竟來了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姐。
兩人一前一後,一傲一卑,顯然是主仆二人。
那小姐倒不似丫鬟看到這情景立馬紅了個熟透,先是愣在當場不動也不說,繼而快速的失了血色,慘白的竟似透明了一般。
夜妖嬈不耐,哼哼了兩聲,從寧玉的身上退下來。這時那小姐好像才注意到她似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她看那小姐身上果真掛著寧玉王府的腰牌,不由得有幾分好奇,回頭看看寧玉,他確是突然斂了笑意,一張臉寒冰一樣。果然,小姐身後的丫頭打了個冷戰,再也不敢抬起頭來。
“這位公子,夜妖嬈已被王爺包下了,不伺候彆的客人,你如此急急的闖進來,讓妖嬈如何是好?”
她扭著身段靠近,一口氣呼在小姐的後脖頸上,生生的讓她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你!你——真不知羞恥!”
那小姐憋了半天,終是說出一句話來。
她也不惱,咯咯咯的笑了幾聲,就近坐下來,好整以暇的看著二人。
“說罷,找我何事。兩個姑娘家家的打扮成這樣闖進來,定是有了不得的事情吧。”
後麵的丫頭倒是爽快,迅速抬起頭來,雙目撐圓,對夜妖嬈的通情達理甚是驚訝。
“王爺遲遲不願和長平完婚,就是因為戀著這個女子麼?”
那小姐悠悠的開口,卻不是對這夜妖嬈說話。富貴人家一向看不起勾欄院中的女子,即使同時身為女子的,也一樣。
長平?太後極其疼愛的外甥女不就是叫長平的麼,前不久皇上還給封了長平郡主。嗬,這次可真來了了不得的主兒。夜妖嬈興味頗濃,斜著眼去看躺在那裡的寧玉王爺。原來寧玉是許了家的,隻是這把年紀還未完婚可是真的說不過去。再看向長平時,那女子盈盈地就要落下淚來,讓人好不心疼。
傳言風傳了一年有餘,長平卻一直不肯相信素來高雅淡薄的寧玉王爺會流連娼妓之所,推遲完婚不過是身體欠佳公務繁忙罷了。忍了那麼久,也等了那麼久,始終也沒能等來寧玉的眷戀。終於,她鼓足了勇氣要來看看這位夜妖嬈,看看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誰知撞破的確是這樣一個場麵。
自說自話瞬間變的可笑至極。她竟漸漸地開始可憐起自己來了。
“你來做什麼?”
寧玉理了理衣襟坐的端正了些。聲音沒有溫度,臉色也沒有溫度。
“呦呦,王爺,你的小娘子都哭了呢,怎麼這樣說話呢?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夜妖嬈從身側拿起一方手絹,混笑著遞過去。長平身子一側,拉開了與她之間的距離。睥睨的看了她一眼,立馬轉過身去,像是看到了穢物一般。
“離我遠點,我嫌你臟!”
“啪!”
夜妖嬈高高的揚起手,打下去的時候用足了力氣。丟下的帕子還未曾落地,長平的臉上就浮起了五個清晰的指印。
長平從未挨過打,自出生以來眾人便眾星捧月一般的寵著慣著,如今頭一遭,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僵在了當場。半側臉上疼得厲害,眼淚更是撲簌撲簌的往下掉。
“哥哥……寧玉哥哥……”
委屈至極,強撐著喊他,但是那人還是看也不看。打人的女子卻托著手腕慌慌張張的跑到床邊,將手掌送到他的眼皮底下,嬌嬌弱弱的說。
“王爺,我疼——”
他便寵溺的捏了捏女子的下巴,雙手捧起她的手掌來,輕聲道。
“不怕,我給你揉揉。”
說話間,便又轉過臉來衝著這邊嗬斥。
“滾!!”
兩個女子顫顫巍巍的離去,三更剛好敲響,此時夜色正濃。
夜妖嬈抽了手,又歪在了床上,看著寧玉的眼神有些不屑。
“壞人都讓我做了,寧玉王爺是不是要賠我點什麼呢?想來長平郡主也不是好惹的呢。”
她冷冷的說,指甲死死的扣住自己的掌心。
“我自有道理。”
寧玉閉上眼睛,不肯多說。
“這一出我演的可好,是不是傷透了人心?”
寧玉笑笑,摸索到她的手掌,使了力氣掰開。
“你這生的是哪門子氣?我打發了她去,自然是想跟你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嗬嗬……王爺的笑話真好聽。你我之間不必這般敷衍,王爺的事夜妖嬈定當全力以赴,隻待宋家的案子了解了……王爺,定能,康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