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下定決心要走的人了,卻還在費儘心機的替彆人打算。這世上,有些人便是如此。不為名利,不求報酬,心心念念的願身邊的人都好好的。然而世事總是難以儘如人意,所以忽然有一天,那個心心念念隻為彆人著想的人變得會怨憤、會仇恨、會嫉妒時,就仿佛犯下了天大的罪過,全天下的人都可得而誅之。
在這裡麵,夜妖嬈總算是個幸運的。
兩個時辰前,夜妖嬈被裝進麻袋,顛簸中失去了神智。再醒來時,就躺在了這個舒適溫暖的小屋中。
“吱呀~”房間的小門突然打開,有人端著一方燭台踉蹌著闖了進來。屋內燭光搖曳,整個小屋瞬間變得黃燦燦的,來人身上穿著褻衣,散著發,急促的呼吸讓胸膛猛烈地起起伏伏。顯然是聽得了屋內的動靜,急急惶惶的趕了來。
夜妖嬈隻是輕輕的看了一眼,而後便篤定的喊道。
“東籬……你來啦……”
她緩慢的撐起身子,看到手腕上纏上了厚厚的紗布。知道自己時間不多的時候,她用碎瓷片用力割破手腕,放出並蒂蠱。大量的失血,讓她很快就喪失了意識。
門口的東籬仍是端著燭台,陰影打在他的半邊臉上,悲喜難辨。他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可喉間忽然而來哽塞把所有的言語都強壓下去,胸口一痛,竟然嗆出了兩包淚來。闔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氣。
“嗯,來了。”
她全身鞭痕,臉上的刀痕幾乎將整張臉割透,脫水、高燒、毒發……東籬從未見過比她還要慘重的病患。如此重傷,她還是記著身上種著並蒂蠱,就是死,也不能累他同死。於是,那個纖細的手腕上橫七豎八的全是傷痕。他不知道她是用什麼劃的,那工具一定不怎麼鋒利,可她還是狠下心來一刀一刀地劃下去。那些是……為了他的傷口。
夜妖嬈費力的扯出一個笑,儘管臉上纏了繃帶,疼痛無比。可是在東籬看來,這個笑多少有些淒慘和勉強,看著那樣的笑,他難過不已。
幾個月的思念之後,讓他看到的是這樣一個她。東籬放下燭台上前幾步,整個人都開始微微的顫抖。
他想說,彆怕,都是些皮肉傷,會好的很快,臉上的傷也不會留下疤痕。
他想說,我找了你很久,最後拚上性命與高手一翻對決,才將你救下來。
他想說,你有沒有好好吃藥?我發現你的毒又有了反撲的跡象。
他想說,對不起,對不起。當初的不告而彆,對不起。
他想說,若是你的傷好了……若是沒有了仇恨……你……想去什麼地方?你有什麼願望?你……我……
他想說的話那麼多,一下子沉沉的堆積在胸口,瞬間就變得沉重無比。
比天沉,比地廣。
所以,現在他隻是怔怔的看著,看著那個女子顫巍巍的坐起來,輕輕道:“勞煩東籬公子差人去王府一趟,知會寧玉王爺一聲,就說妖嬈無事,莫要擔憂。”
“好。”他靜靜的答應,卻釘在原地,再也沒有靠近一步。
“天色晚了,你要好好休息,我瞧著你氣色不好。”
“嗯。”
“謝謝。”
“嗯。姑娘,我這就回去了。”
說罷,他端起燭台,推門出去。夜妖嬈屋子裡的光忽地消失了。
所有的人都以為東籬公子戰無不勝、銅筋鐵骨,可又有誰知道此刻的東籬公子狼狽的如此徹底。
他靠在夜妖嬈的門口,一張臉上滿是落寞。手中燭台上的光明明滅滅,幾隻小蟲飛撲而來,“噗”的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屋中的夜妖嬈複又躺下,牽動渾身的傷口一陣疼痛。她忽然想,當年的東籬公子是不是也這般疼過?疼過之後又如何想來?
會不會想著,今後,再也不能讓自己有這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