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夜妖嬈都被困在一個夢魘中無法解脫。
她少時愛慕的儒雅少年變成了滿目血腥的青麵男子,一手托起她剛剛出世的孩子,另一隻手扼緊了環兒的頸子。她一麵跑,一麵呼救。在狹長漆黑的巷子裡,一腳深一腳淺的奔跑。天上下著瓢潑大雨,她已經渾身森寒。
醒來時,才知道這些並非夢魘,不過是將曾經的遭遇再曆一次而已。既然當初都沒有半分膽怯,過後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是的,她並不害怕。
苦難,折磨,病痛,離彆……這世上還有諸多苦楚難以儘數,當它們不期然的落在自己頭上的時候,或者是當它們因為自己的某種原因不期然的落在親人、朋友、愛人頭上的時候,哪一種來的比較輕鬆一些?若是有個選擇的機會,你定會選那個能讓自己少一分痛苦的吧。
在夜妖嬈這裡,顯然前者要來得輕鬆得多。
亥時,碧落樓。
仍舊是大紅的燈籠,鶯歌燕舞,脂粉的香氣彌漫了半條朱雀街。阿楚立在堂中隱隱的覺得今夜不同以往,非但客人稀稀落落,而且夜色裡似乎也透出一些反常的濃黑和詭異。
她轉身喚來護院,前前後後都安排了人又連忙趕向南館。半夏捧著賬冊正看得入神,阿楚推門而入時他一驚,抖落了手中的朱砂筆。
“慌慌張張的做什麼?!”半夏惱怒道。
“半夏,我覺著,今日有些不對。”
半夏拾起筆,端端正正的擱在筆架上,“老啦老啦,你倒是越來越神神叨叨了。半點閒適淡定也沒學來。”
他站起身,青白袍子襯得這個人星星點點的媚色也無,端詳下來隻是風神如玉,洗練豁達。握了握阿楚的手,半夏莞爾,眉間含著略微的蒼涼。
“我是說真的。今夜必有變故。”
“阿楚……這麼多年了,寬寬心吧……”笑意又濃上幾分,阿楚最喜歡的便是他這般的笑。
“你!陳芝麻爛穀子的,誰還記得。半夏,我說過出事的,哪次不準過?碧落樓上上下下幾百口子,我能信口胡謅?!”
“今夜歇業,明日再說。讓各院都關好門窗,護院的都派出去了麼?”
半夏與阿楚相識多年,她即有此說,八成碧落樓會出些岔子。於是,他立馬吩咐下去,小廝婆子,姑娘、公子統統收斂門麵,準備關張。
然而,命運在時間的麵前總像待捕的獸,片刻的掙紮不過徒勞,憑空多出些希望罷了。
碧落樓沒有來得及關門,十二個遮了麵孔的高手便奪窗而入。
屠殺。
他們不分男女長幼,見人便殺,路過之處沒有活口。
幾十個護院先後倒下,接下來便全是慘呼之聲。
等到夜老板到達之時,“七星”中除了小木已經整齊的列在門口候著了。碧落樓血腥遍布,寂靜得可怕。
一時間她窒息一般,喉間哽咽難捱。
“夜老板,保重。”小木架住她的手臂,悄聲道。
“還……還有幾人……活著?”連她自己都聽得出,這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