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大營清一色的熱血男兒,自前些日子多出了乎婭公主和另一個陌生女人之後,便像是一鍋燜燉許久的上好高湯在收火之際點入了少許作料,頓時鍋中骨肉分離,鮮香四溢。
乎婭公主貌若天仙,溫柔嫻雅不須多言。往常來到營地至多不過一炷香的工夫,就會被公子安排下的一乾侍衛送回城中。然此時,乎婭公主因傷破天荒的長住下來,每每出帳散步,營中皆是一片大亂,按捺多時的男兒雄心便如漠北蒼鷹一般,忽閃著小翅膀衝向雲端。
說到公主,便不能不說在營中常住的另一位女子。據說,她是公子隱居深山時娶下的糟糠妻,如今生活維艱,便來投奔了公子。這位夫人初到就住進了公子起居的大帳,且鮮少出來見人。近來,近侍小陶也常常抱怨,說是這位夫人也是個不省心的主兒。東籬公子忙於軍中事務,又兼帶著管理漠北城的大大小小,本就是忙碌非常,分身乏術。如今可好,這位夫人一到,公子除了日常事務,還要整晚研讀醫書,每日僅有兩三個時辰休息。可見,這女子真真不是個良善賢妻。
兩兩相較,大營中“廢嫡立賢”的呼聲日益高漲,終於在某日的午後,引起了東籬公子的注意。
當日乃是每月一度的“沙場點兵”,數萬將士統統聚集在軍中校場,正前方觀台上四名將軍以及東籬公子凜然端坐,全場都彌漫著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所謂“沙場點兵”,籠統講來即是考較武藝,品評優劣的大會。會上,各位將軍拿著一部厚厚的花名冊,隨意點出二人來比武叫陣。如是遇到不思進取,濫竽充數的,立時趕出軍營,當然若是遇到出類拔萃、鶴立雞群者也自當提拔犒賞。
午時一刻,東籬牽著夜妖嬈在場中觀台上落座,坐在左手上位的劉丹陽劉將軍首先不滿的“哼”了一聲,一部鬆軟稠密的大胡子跟著抖了半晌。宋寧墨與陳安塵跟夜妖嬈關係匪淺,見劉將軍這般形容,不免慍怒。最後餘下費景費將軍一人一派悠然自得。明明是一介武夫卻穿了儒者的長衫,束發的緞帶垂下老長斜搭在肩側。瞧見眾人麵色各異,而真正的始作俑者卻毫無知覺,他突然情不自禁的想要攪上一攪。
“唰”的一聲,費景展開一柄緞麵烏骨折扇,露齒一笑道,“在下今日頭一次見到夫人,果然是名不虛傳。”
夜妖嬈早慣了這般逢場作戲,話也接的流利,“大人謬讚。民婦愧不敢當。”
費景的笑容更盛。看她黑紗掩麵,又被東籬公子寶貝得緊,當是個怎樣的奇女子呢!現在看來,不過是愚婦而已。
“夫人操持家務勞苦功高,如今來到公子身邊,理應與乎婭公主平起平坐。”他涼涼的拋出一句,眼見著周圍眾人齊齊變色。
劉丹陽再哼一聲,接口道,“平起平坐?!一個青樓出來的妓子,現在倒是要與公主平起平坐了?”
此言一出,連本是波瀾不驚,坐山看戲的費景都震得不輕。諸位將軍、校尉、以及緊挨觀台的兵士都開始竊竊私語,會場突然炸了鍋。
夜妖嬈本想出口辯駁,略一思慮,他們說的卻是事實,轉而也就罷了。她之前就已料到東籬若是收她進房,便絕免不了這一遭,誰知來得如此快,叫人一點防備也無。
東籬坐在一旁,蹙起眉頭。
過了陳安塵求婚的那一晚,他猛然明白了夜妖嬈。
早在相見時他說的那句氣話,不過是恰巧戳中了她的心事。或許從前的夜妖嬈強悍聰敏,又帶些高人一等的傲氣,自恃本事不俗,幾年中過得也算平安順遂;可後來碧落樓出事,她又盲了眼睛,冥冥中一雙大手又把他們二人綁在了一起。夜妖嬈想通了,磨光了銳氣來漠北尋他,一早就做好了為人婢妾的準備。
所有的前因後果她都思慮得甚是周全。
她的話亦是句句屬實,半分不曾有假。
幾次氣急,東籬也想乾脆告訴夜妖嬈,乎婭與他早就和離,再無半分乾係。今後,夜妖嬈便是他的妻。當初的隱瞞多是因為他自作主張,怕乎婭一時難以想通,受製於人言。他想著反正自己遠在漠北,乎婭見不到人早晚斷了念想,那時再告知眾人既能了了他對乎婭的虧欠,又來得及交待夜妖嬈,也算是兩全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