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覷著台上端坐的劉將軍,眼梢因了方才的激鬥微微泛紅,斜挑而上。目光粼粼,顧盼生輝。一問之下,嫣紅的嘴唇徐徐展開,抹出一個笑。他臨風而立,手中長鞭上血跡斑駁,竟突兀的生出三分邪肆,兩分鬼魅。
劉丹陽早就怒火攻心,幾個得力戰將先後敗在安彤手下,自己又被挑釁。他倘若不好好教訓一下這狂妄小子,今後還有何顏麵在軍中立足?
“後生果然可畏!老夫就來領教領教!”
劉丹陽中氣十足,幾聲威嚇音若洪鐘,振聾發聵。兩個近侍提來兵器,安彤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柄鋥亮的長戟。
兩人各立一端,周身散發的威壓卷起烈風狂沙。幾乎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瞬間,二人身形齊動,亮銀和血紅在空中拉出一道色練,俄而便是兵器相接的戾響。他們仿佛都傾儘了全力,觀戰數萬眾,竟隻有寥寥十數人看清招式身手,其餘皆是望洋興歎之狀。
東籬附在夜妖嬈耳側,揀著些關鍵的情形給她一一道來。
“第二式,赤鳳展。翼遮天,再來是流光儘。劉將軍逼得緊,他使不出招了。你莫慌……安彤借力騰開幾丈,九天舞,降龍陣,斷月暉,臨風翔。他太急了……對陣強手,安彤還是心急了。”
東籬收住話頭,再不往下說了。
夜妖嬈心急火燎卻無半分辦法。耳內場中聲響一滯,也隻是過隙之間,接連兩聲利器刺入骨肉的悶響,刺鼻血腥瞬時鋪展開來。
“砰砰”又是兩聲撞擊。
她猛地掙開東籬向前疾跑,嘶聲喚道,“安彤——”
沙土粗澀混著腥澀撲麵而來,夜妖嬈隻管大口呼吸,耳中轟鳴一片。
少頃,一個細細膩膩,又帶著少年清朗的嗓音傳來,“主子,我在。”
那時,她仿佛能夠看到安彤怯怯笑著走來的樣子,身量雖是抽得頎長,但臉上仍舊褪不下嬰兒肥,直襯得少年樣子愈發乖巧可人。懸在喉嚨的心總算落下,眼淚卻斷斷續續的漏下來,她擦得慌忙,恐怕這幅孱弱樣子叫人看了去。
“逞什麼英雄!還有下次嗎?”沙著嗓子,夜妖嬈問得不依不饒。
“再不敢了。主子。”
那聲音淡淡的,含著笑亦含著歡喜。
於是,她便放下心來,依著東籬繼續坐在觀台上。
安彤見她走得遠了,一口血嗆出喉嚨,踉蹌一下摔倒在武場上。
到底,他是贏了。
不管劉丹陽如何內力深厚,如何身經百戰,自是當他定下必勝心思的時候,勝負便已了然。“鳳咮十三式”果然名不虛傳,招招淩厲,全力擊出時漸有劈天裂地之勢。然而劉丹陽穩如泰山,像一麵銅牆鐵壁聳立在他的麵前,百招過後,他竟沒討到半分好處。
安彤慢慢感到體力流逝,手腳也變得遲鈍軟弱。閃避中,他擠出一絲苦笑。
這便是懸殊麼。怎的三年過去他還是這般不長進?那……到底要待到何時?看來,不用最後的法子是贏不了了呢。
劉丹陽步步逼近,不料安彤步法詭變,竟轉眼欺近過來。他使的是三尺長戟,比起安彤的鳳咮顯然更適合近身纏鬥,而這少年卻突然像殺紅了眼,朝著他直逼過來。劉丹陽笑笑,招式一晃,閃亮的精鋼長戟便朝少年的肚腹刺去。
“噗”的一聲,戟刃沒入血肉。
他求的便是這一刻。二人極近,而劉丹陽的兵器已失。
安彤雙眸忽地散出光華,長鞭高揚,用僅剩的內力灌入鞭尾。
最後一式,涅槃火。
血紅的長鞭當空旋出紅蓮業火,尖細的鞭尾帶著鳳鳴直入劉丹陽的後心。
“噗”又是一聲悶響。
片刻,激戰許久的二人先後倒下。直到,夜妖嬈的一聲喚。
她喚道,“安彤——”聲音嘶啞,穿雲而來。
少年聽得悵然,眉目中漾出羞怯和渴望,唇邊亦是蕩開翩翩漣漪。站起身來時,他仿佛還是那個曾經在夭夭的桃樹下,熟睡在女子膝上的孩童。身邊淨是膩人的花香,心下溫熱靜謐。
張口便會應道,“主子。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