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和人群一圈一圈的把軍營中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帳子圍了起來。帳子周圍固定的木樁拔地而起,支離破碎的散落在周圍。軍帳已經完全倒塌。
夜妖嬈和東籬匆匆而來,撥開人群,看到的卻是他們怎樣也想象不到的景象。
那人是木冬青。
許多日子不見,夜妖嬈還是一眼就將這個生性火辣的女孩記在了心裡。
木冬青渾身□□,目眥欲裂。死人一般的躺在原本帳子裡的厚毯上。
“啊——”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呼號。
士兵們先是萬分好奇,定要看個究竟,後來竟也被她這般的猙獰的反映嚇住了。眾人呆呆的立在四圍,一時間,無人上前。
夜妖嬈覺得心口一揪,連忙脫下鬥篷將她包裹起來。
誰料木冬青的眼珠猛然一轉,一掌便擊上夜妖嬈的胸口。她一疼,向後直直仰倒過去。
東籬提腳疾跑,一撲之下方才攔住她磕倒的勢頭。木冬青的事情出得詭異,這女孩不分好歹出手打了夜妖嬈,他本來有些憐惜的心情頓時散了。
當下,鐵著臉就叱道,“你胡鬨什麼!?還有軍紀王法嗎?”
木冬青渾身一戰,一眨不眨的眼睛忽的閉上了。
繼而,大顆大顆的淚水便滾落下來。手指緊緊的抓住了夜妖嬈圍過來的鬥篷,關節泛起了青白。從前那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此時竟如透明了一般,隨時便會消失。
東方涼夏也衝了進來,東籬遞了個眼色過去。她立時點點頭,走過去緊緊抱了木冬青悄聲安慰。
東方也是火爆脾氣,但與木冬青不同的是,東方心思玲瓏,又知分寸,故而能在女人為官尚少的中原穩穩當當的做了軍中快十年的軍醫。眼前的女孩兒分明失了魂魄,記得昨兒個見她還一副甚是歡喜的模樣,言語中也充滿了小女兒家的羞澀。
“東方姐姐,你說我該送給心上人什麼才好?”
“哦?冬青有心上人了?”
“怎……怎麼?!就隻能東方姐姐心裡裝著心上人麼?我……我也能!”
語畢,已是羞得再抬不起頭來。
“說說是誰我才能給你出主意啊。”
木冬青也不答她隻是一雙手狠狠的絞著衣角,仿佛連手腕處都紅了起來。
當日兩人的談笑還曆曆在目,怎的今日這丫頭變成了這般模樣?東方涼夏撐圓了雙目,抱住懷中人的手也開始抖了。轉而一想,這又有什麼好奇怪的?當年宋寧墨不人不鬼的時候,自己也是想儘了辦法,掘地三尺硬是將宋引章找了出來。
東方涼夏雖然豪爽,可很多東西她也是知道的。宋寧墨當年還在宋家做三少爺的時候,他對自家姐姐的那般情誼便就多少含了些難以告人的情愫。後來忘了前塵舊事,再見到夜妖嬈時,眉目間洶湧而上的竟隻剩下世間男子對久慕女子的切切相思,半分雜質也無。
林林總總,她都看在眼裡。
本就抱著願賭服輸的心情,故而到了真正見著的時候倒也不覺得怎樣難受了。可是,宋寧墨自那之後似乎變得愈來愈讓她摸不到頭腦了。
這人並沒有日日念著夜妖嬈,除了偶爾神情一晃之外,幾乎見不到他想起這女子的時候。東方涼夏依舊跟在宋寧墨的隊伍裡做一個小小的醫官,他待她的態度也並無多大的變化。
總之,事情仿佛變得莫測起來。
東籬與涼夏兩方調停,驅散了場上的眾人也安撫住了崩潰邊緣的木冬青。
已近三更天了,凜冽的寒氣直凍得人頭皮發麻。
東籬又壓了壓夜妖嬈的脈,悄聲道,“明日你還要再吃上一陣子的苦藥。”說完,叫來小陶扶著她先回營帳。而他自己則陪著東方進了剛才為木冬青重新搭起來的帳子裡。
“她怎麼樣?”東籬問。
“身體沒什麼大礙。就是……神思恍惚得很……”東方咬著嘴唇,心裡一陣陣的難受。
此時帳子裡的諸人都是一樣的心思,那就是到底是誰策劃了這麼一場鬨劇?
顯然這凶手並不在殺人,百般折辱才是真正的目的所在。
“到底是誰要她這樣的小丫頭再也抬不起頭來?!”東方恨恨的說,一使力咬破了嘴皮。
宋寧墨皺皺眉頭,下意識的去捏開她的下巴。涼夏詫異,卻對上他一張波瀾不驚的臉,登時熱潮翻湧紅了耳朵。
“你鬨什麼鬨!我正做正事呢!”她嘀咕兩聲。
“做事就做事,不要咬嘴。”宋寧墨老老實實得答,風情萬種的事情到這裡霎時枯萎凋敝。
涼夏翻翻白眼,再歎一口氣。
東籬定定的看著床上僵直躺著的女孩兒,回憶當初種種,漸漸的也有些自責的情緒漲上胸膛。算起來,木冬青已經跟了他近十個年頭了。從帶兵北征開始,便遇上這丫頭偷竊軍糧,幾個身手敏捷的兵士抓了幾番都未曾將她擒住。打鬥功夫暫且不提,但是一身了得的輕功,整個軍中能與她比肩的竟然寥寥無幾。
他當年求才心切,親自擒了她,問她是否願意跟隨左右。
小丫頭臉蛋紅撲撲的,立時便點了頭。
自此,木冬青這個名字就成了東籬特彆機動隊裡的一員。探查、偷竊、跟蹤……數不清的任務壓下來,她也從不叫苦為難,一心一意的仿佛生來就跟著東籬一般。也正是因為她的忠臣不二,在昌邑城監視夜妖嬈的人物東籬毫不猶豫的交給了她。
然而那回,木冬青卻有了小小的不樂意。
“公子,我不想去。”
東籬那時正是心煩,敷衍道,“命令由得你願意不願意?”軍中法則自然是簡單粗暴,東籬從不曾想著麵前的人兒隻是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女娃兒,恰與宋引章遇著他時一般年紀。
“是。”木冬青不甘,可仍舊收拾行囊回了昌邑。這一呆,就是五年。
她發回的昌邑公函從沒有對夜妖嬈好言好語過,曆來都是“夜某”如何如何。東籬起初有些火大,不過時間久了也就隨她去了,好在這人還算是儘職儘責。
“冬青。你願意吃點什麼?”東籬想著,心裡軟了,於是聲音也跟著體貼了幾分。
床上的人並不回話,全身上下都是僵硬的。
東籬揣摩女子心思的功夫全是從夜妖嬈那裡學來的,可夜妖嬈卻並不是個純粹的女子,心思裡包著心思,計謀裡藏著計謀。他總是絞儘腦汁,方能得其一二。
於是,到了木冬青這裡,東籬一下子便束手無策了。
“你說句話!誰要是欺負了你,我去給你做主!”東籬悶悶的道,無奈之下端起了做爹的架勢。
木冬青依然不說不動,反而東方涼夏聽了這話像是紮了毛一般,死命扯著東籬向外走。
“你做什麼!多大歲數了,還沒個正形?”東籬毫不客氣,食指一彎照準東方的腦門就一記狠敲。
“哎呦!師父!你不是說了不再敲我啦。”到了外麵,東方立時吼道。一時情急,許多年前的稱呼順口便溜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