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班的他》
文/春花散
我普通的青春全部關於隔壁班的他
——
我和程逸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我是個極其普通的女孩。
長得不算漂亮也談不上難看,算不上瘦但也不胖,屬於扔人群裡根本找不出來的那種。
我有半夜摸黑看小說的習慣,所以上學那會兒有點近視,戴著一個最普通款式的黑框眼鏡,常常用沒有任何裝飾的純色皮筋紮著低馬尾。
我在班裡人緣一般,但也有幾個朋友,會和朋友討論新出的歌或哪個明星的八卦,下課的時候也會和女生拉著手結伴去上廁所,看到帥哥會花癡,遇到不會做的數學題會頭痛。
連名字都很大眾,我叫周婷。
程逸則和我截然不同。
我們是一個地方的人,所以初中上的是同一所學校。
他成績一直很好,家境也不錯,常常代表學校出去參加一些競賽,拿了不少獎。
而且他還不是那種隻會讀書的書呆子。
他學了很多年美術,會拉小提琴還會彈鋼琴,體育也很好,拿過市運動會的金牌。
是個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天才。
我和他這種天之驕子本該沒有交際。
中考的時候我超常發揮,可能是題目合口味,一直不太穩定的理科罕見的沒有拉後腿,語文作文更是出色,是當時為數不多的一篇滿分作文。
我媽高興壞了,我過了一個難得舒適的暑假。
開學後,我理所應當的升入當時市裡麵最好的一中,和程逸是同一所學校。
他是當時的市中考狀元。
然而入學考才是見真章。
試卷是一中自己出的,比統考的難度要高得多。
我入學的那一年高一共七百多個學生,按入學考的成績來算,我排第六百四十五名。
程逸依然是第一名,他好像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是做的最好的那一個。
我的理科考的是一塌糊塗,爛的離譜。
我媽很生氣。
我們家兩個孩子,我是老大,還有一個弟弟。
我媽也有一個弟弟,我外婆重男輕女,所以她小的時候生活在一個極其不幸福且病態的家庭裡。
可悲的是,就算她有那樣痛苦的遭遇,也避免不了她成為我外婆的樣子。
人總是這樣,一邊痛恨無能為力的自己,又一邊成為自己討厭的模樣。
我弟弟從小被寵慣了,經常和我不對付,可偏偏他成績不錯,導致我更加被我媽戳脊梁骨。
我從小聽到最多的話就是“看看xx怎麼樣”“你怎麼這麼不爭氣”“是男孩子的話就好了”。
她總是對我很嚴厲。
有的人遭遇不幸的童年,試圖給同樣淋雨的人打傘,而有的人確是自己過得不好,所以也要撕爛彆人的傘。
我媽就是這樣的人。
因為我和我弟是同一月生日,而且日子挨得很近,所以從小到大,我媽都沒有給我過過生日,美其名曰是和我弟一起過了。
我從來沒吃過,隻屬於自己的蛋糕。
我上高一那一年我弟過生的時候,我忍不住反抗了。
我強硬地告訴她今年必須把我們倆的生日分開過。
我那時確實不夠成熟,甚至還拿離家出走來威脅她。
但事實是我高估了我在我媽心中的地位。
因為我入學考考砸了,她正不待見我,聽到我的話也根本不答應。
“不想待在這個家就給我滾出去,你這個賠錢貨!”
這是她對我吼的最後一句話。
我很心寒。
我隻是想過一次自己的生日。
外麵正下著暴雨,我還是義無反顧地衝了出去,順帶把門狠狠地關上了。
這是我唯一能表示的不滿。
我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閒逛,像一個狼狽的喪家之犬。
我從來沒有這麼委屈過。
我蹲在早已閉店的便利店門口,試圖在屋簷下躲雨。
然而雨點被風吹的傾斜,全部落在我的身上,我被淋的渾身濕透了。
夜晚亮起璀璨的萬家燈火,一條條街道像是閃耀的銀河,這般熱鬨的景象此刻卻給我平添煩惱。
哪裡都容不下我,哪裡都不是我的家。
我把頭埋在胳膊下,哽咽。
分不清流下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夜深了,起風了。
我渾身濕透了,此刻被涼風一吹,忍不住有些戰栗。
我還是後悔起來自己什麼都不帶就跑了出來。
雨勢沒一點要小的意思,甚至還越來越大。
我正糾結要不要回家給我媽低頭認個錯的時候,頭頂罩下來一片陰影。
雨被擋住了。
儘管有些暗看不太清,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是程逸。
雖然我初中高中都和他不是一個班的,而且我不關注學生之間的事,但好歹一直同校,偶爾還是見過他幾次麵的。
隻是他不認識我,一直都不。
程逸披著件黑色外套,拉鏈沒拉,裡麵是一件白色的衣服。
他把傘往我這邊靠了靠,疑惑地看著我,說:“你沒帶傘嗎?”
這是他和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揉揉眼,抬起頭看著他,隨後點點頭。
他被我一臉淚痕的樣子嚇到了,我聽到他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怎麼還哭了。”
淚眼朦朧中,我看到他明晃晃地笑著,把傘遞給我,友好地對我說:“你拿著傘吧,這麼晚了快回家吧。”
我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的,又要到哪裡去。
他就這樣突然出現,像是拯救我的王子,隻是我知道,我不是公主。
他轉身就走,在雨中。
我急起來,開口想要攔他。
這麼大的雨,我一個人淋濕算了,他帶了傘,不該淋雨。
但他仿佛知道我想做什麼,轉過頭衝我揮揮手,笑著說:“快回家吧。”
他很善良,也很溫柔,哪怕是對我這樣的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在今夜前,我對他的了解都還是隻停在於傳聞上的。
這是我第一次遇到,給我撐傘的人。
儘管我知道這件事不是我的錯,但一時間無法改變我媽的想法,我回家後還是給她道了歉。
我沒理她的冷臉,徑直進了房間。
程逸給我的那把傘是淺藍色的,沒有圖案,我在門口晾乾後細心地放進櫃子裡。
我翻開日記本,一筆一劃地寫上程逸兩個字後,又用另外顏色的筆將這兩個字圈起來。
隻是當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兩個字後來,困了我的一生。
我和其他女孩一樣,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他。
這種感情如洪水猛獸般席卷而來,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從此之後,在學校裡的我又多了一件事:在意和程逸有關的一切。
因為入學考考的稀碎,我被分進了一個不算好的班級。
學校裡為了提高一本率和學生學習積極性,特意把差班安排在火箭班邊上,前提是不得影響火箭班學生的學習。
我在倒數第二的差班,程逸的班級就在我隔壁。
他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不止受同級的女孩子喜歡,還有很多高二高三的學姐也很注意他。
所以每到下課的時候,程逸的班級外,總是聚著很多來看他的女孩。
有的是來表白的,有的隻是來看看他。
大家都想目睹一眼,那個讓無數女孩魂牽夢繞的男孩是什麼樣的。
但不包括我。
我是差班的學生,如果被學校裡發現參與這種事情,就會重新安排班級排列。
我不想那樣,隔壁班是我能靠近他最正大光明的理由。
儘管如此,我還是借著倒垃圾、包乾區等等理由,在上課的時候,沒有人圍觀的時候,偷偷地看他。
即使隻是一眼,一會兒,能獨享他一個人,我也很滿足了。
開學典禮的時候,他作為新生代表上台演講。
隻念到他名字,人還未出現時,就已經有大片的吵鬨聲了。
他永遠是話題的中心。
程逸穿著乾淨整潔的校服,細碎的黑發擋不住他明亮的雙眼,他站的筆挺像一棵成長的白楊。
他笑的很好看,對著台下比了個噓聲的手勢,大眾配合的安靜下來。
他念著手裡的演講稿,溫柔平和的聲音在禮堂裡回蕩。
乾淨利落的發言隨著一句“祝大家學業有成,前程似錦”結束,程逸禮貌地鞠了個躬下台。
周圍都是熱烈的鼓掌聲,隱約還有同學激動的歡呼聲。
各班主任隻好下場維護班級秩序。
我聽到周邊的女生的談論聲,大多都是說他好帥好優秀之類的話。
我明白,我和他之間不止差一星半點兒,而是小島與大陸之間的鴻溝。
我一直惦記著雨傘的事情。
早上值周掃包乾區的時候正巧遇見了他,便把他攔下了。
他果然不記得我了。
我看著他不解的眼神,心裡斟酌了一下,組織好語言開口道:“你還記得我嗎,那天晚上你把傘借給我了。”
說完,我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我有點怕他還是想不起來我。
我能感受到過路人看到我和他時落在我身上的眼神,我其實心裡是有些竊喜的,可突然想到我和他怎麼看都不可能扯上關係後,那份竊喜也蕩然無存了。
他能記得我我就很知足了。
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半晌,像是好不容易才想起我這號人物,恍然大悟地說:“是你啊。”
還好,他還是記得我的。
我心裡莫名舒了口氣。
程逸笑起來,露出一顆小虎牙,他白皙的臉上淺淺地映出來兩個梨渦。
他開玩笑地說:“今天沒哭吧。”
我點點頭,臉紅起來了,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扣著指甲。
跟他說話還是有些緊張,我小聲地說:“你的傘我已經晾乾了,可以的話我明天帶來給你。”
程逸聽後擺擺手拒絕了,他很大氣地對我說:“傘送你了,下次彆淋雨了,記得早點回家。”
我看著他愣住了。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但我覺得我是有點想哭的。
這是第一次,一個人對我好。
也許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很隨意的一個舉動。
但對我來說。
這是我破碎壓抑的人生中亮起的光。
人真的是一種很複雜的生物,可以隨便也可以認真,可以因為一件事討厭一個人,也可以因為一件事喜歡一個人。
隻這一件事,我就喜歡上了程逸。
他比傳聞說的還要溫柔還要好。
他做的所有事情對我來說,不過是更加堅定了我對他的喜歡。
因為特殊原因,高一那年秋季運動會拖了很久才辦。
無聊枯燥的高中生活,憋了這麼久的學生自然是很激動。
運動會的參與率極高,學生的積極性空前高漲。
差生會的多,我那一個班的同學聽聞要開運動會,都爭著搶著要上。
我沒有運動細胞,不擅長跑跑跳跳,從小就沒參加過體育賽事,而且班裡的報名表已經滿了,我自然就閒了下來。
程逸報了4x100米接力和1500米耐力跑。
我坐在看台上,無所事事,隻覺得周圍吵的頭痛。
沒有他的比賽,就都和我沒關係。
整整過了一上午,我都無聊地有些困倦了,才輪到程逸的那兩個項目。
天已經漸漸冷了,他卻隻是穿著短袖短褲的深藍色運動服,絲毫不在意帶著涼意的秋風。
我的眼睛像是自帶導航,自動鎖定在他身上。
我看到他和周圍的男生說些什麼,也許是有趣,他笑起來眼彎彎的。
他拍了拍自己班的同學,應該是在加油打氣。
我近視三百度,卻偏偏隻看的清他。
隨著一聲槍響,比賽開始了。
剛開始是4x100米接力。
整個看台人聲鼎沸,不少女生拿著各色的彩球在空中飛舞,遠遠看去好像一條湧動的彩虹。
程逸是最後一棒,輪到他時,他們班已經落後了很多。
啦啦隊給力地齊聲大喊著他的名字,鏗鏘有力。
我混在人群裡,也隨著大眾一起發聲。
這是我可以光明正大大喊他的名字的時候。
他接過棒子,像箭一樣嗖地衝出去,越跑越快,身體緊繃,顯現出漂亮的肌肉線條。
沒一會兒就趕上了前麵的人。
他衝過終點線,所有人都被他甩到了身後。
之後的一千五百米也是這樣,他仿佛是聽到了大家的喊聲,充滿了力量,根本不會累似的全力加速。
後麵的人被他套圈,他穩穩地到達終點。
有些女生尖叫到甚至快要暈厥。
他像是自由自在的風。
頒獎典禮的時候,程逸站在領獎台上,脖子上吊著兩塊金牌。
當時人員緊張,我沒事情乾,於是就被老師拉去給人拍照。
給他拍照的正巧是我。
程逸明顯是認出我來了。
他看著我笑著說:“給我拍好看點哦。”
我認真地點點頭。
屏幕中央的少年抱著花,看著我笑的燦爛,唇紅齒白,模樣俊朗。
我來不及出神,急急地按下快門。
哢嚓一聲,他的樣子被定格在相片中。
他是在衝我笑的。
我看著照片,忍不住自欺欺人地想。
程逸看了看成片,像是很滿意,對著我豎了個大拇指,誇讚道。
“拍的挺好的。”
他揮了揮手對著我說:“走了哦。”
我也向他揮揮手。
也許他也是把我當做朋友的。
我小心翼翼地想。
但也僅此而已,我不敢多想。
高中那會兒我沒有手機。
我媽一直對我不大方,我家條件原本其實還算可以,但我弟是超生,當年罰了不少錢,等到我弟出生後,我爸又被裁員,兜兜轉轉才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工資卻不高。
那時候我爸媽經常為錢的事吵架。
我媽是個愛嘮叨的人,雖然嘴愛說,但她也確實是乾的多。
因為條件不好,就隻能省著點花。
她一向寵愛我弟,但那個時候連我弟也沒有手機,有的時候他都是省下生活費偷偷出去上一兩次網。
所以我上了高中還沒有手機也不算什麼稀奇事。
隻是身邊的同學大部分都有了,寒酸就不說了,確實不太方便。
學校裡雖然有校園電話,但是電話卡也要充錢,我覺得還不如一次性掏點錢買個手機來的劃算。
畢竟手機不止有打電話的功能。
真正讓我下定決心賺錢買手機是在一次閒聊的時候。
也是和程逸有關。
當時正是運動會結束後沒幾天。
那個時候我們學校表白牆上瘋傳著他領獎時的照片。
我同班的一個叫做許願的女孩和我玩的不錯。
她有一次偷偷的把手機帶到學校裡來,點開表白牆的賬號,給我展示那張照片,笑嘻嘻地說:“帥吧,這張照片拍的是真好。”
我抬頭看了眼,愣住了,一股熟悉感撲麵而來。
這正是我給他拍的那張照。
也許是因為拍的時候正值夕陽西下,傍晚的陽光照耀在程逸的身上,看起來就像加了電影裡的濾鏡。
原本就足夠俊俏的臉看起來更加出眾。
許願有些小得意地說:“我可把這張照片存起來了,當做我的壁紙嘿嘿,這樣每天起來都能看見帥哥了。”
我心裡有些不舒服。
可以的話,我當然希望自己也能擁有這張照片。
我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許願關切地問我:“婷,你咋了?”
我搖搖頭,笑著安慰她:“我沒事。”
這下看來是不得不買手機了。
然而本意卻不是出於討方便,我有些心虛。
喜歡程逸,是隻屬於我的小秘密。
不用問我媽就知道,她是不會出一分錢的,我爸那邊也不用商量,他手上可能一分錢都沒有。
為了賺錢,我在外麵找了個活,晚班,在24時便利店收銀,12個小時。
我對我媽說是學校裡搞補習。
她那段時間特彆忙,白天晚上都不一定回家,沒空管我,就相信了。
上夜班是極其難熬的,一兩天還好,多幾天下來,口乾舌燥,一般人的身體是真的受不了。
而且我白天要上學,要是上課睡覺是一定會被聯係家長的。
沒辦法,那段時間我隻能一邊上班一邊白天下課時候補覺。
許願總是一臉奇怪的看著我,她經常問我晚上有沒有好好睡覺,都乾了什麼。
我隻是笑笑。
告訴她,她肯定會說我是瘋了。
我也覺得我瘋了。
為了一個連自己都不記得的人,整晚整晚不睡,就為了一張照片。
因為每天熬夜,我那段時間經常上火和感冒,嘴邊起了燎泡,臉色看起來也特彆差。
我回家的時候總是貓著身子,不敢回頭,不敢讓我媽見我這個樣子。
有的時候熬的受不了了,頭暈眼花的時候,我就閉上眼睛,靜靜地想著程逸笑起來的樣子。
好像就加了油打了氣。
還好這樣過了一段時間。
不知道上了多久的班後,我提前結了工資,終於攢夠了錢。
我跑到手機店裡,沒有過多的篩選,小心翼翼拿了款最便宜的機子,付了錢。
我拿到手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點進學校表白牆的說說裡找到程逸的那張照片,保存了下來。
我走在路上看著那張照片,眼淚忍不住滑落。
還好一切是有回報的。
我沒有把他設置成我的壁紙。
我一直是個膽小懦弱的人,這份見不得人的心意,我隻敢把它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