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看著他就很好了。
其實我也沒想到,我能為了程逸做到這般地步。
和彆的女孩不同,我是真的喜歡他這個人。
有一次學校裡辦藝術節,當時有唱歌的比賽。
程逸也參加了。
他唱了一首《我的歌聲裡》。
我坐在台下,這是我第一次聽這首歌。
我記得很清楚,裡麵有句歌詞叫“世界之大為何我們相遇,難道是緣分,難道是天意”。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一直記得這句歌詞。
他喜歡這首歌,所以我也喜歡。
因為程逸人緣很好,所以他的聯係方式也不是什麼機密,很多人都有。
但他聽歌的賬號卻沒幾個人知道。
我也是一次無意中知道了。
我點開紅色軟件,在搜索欄上打下他的賬號名,短短幾個字我卻已經拚了千萬遍。
有紅心的那一欄全是他喜歡聽的歌。
還有好幾個他收藏的歌單。
我點開,將他喜歡的歌一首首聽下去。
那段時間我做作業的時候總是在聽歌,我想知道他喜歡什麼,我想喜歡他喜歡的。
當時學校裡為了緩解學生學習壓力,中午的時候廣播室總會放一會兒歌。
原本其實還有一些節目的,不過太過拉跨,後麵就撤掉了。
而廣播室裡放歌的學生代表是選出來的。
必須參加社團,還要滿足一係列麻煩的條件。
為了競選學生代表,我籌備了一個月,專門寫了背了稿子。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我順利地被選上了。
因為手機不能帶入校園,我把程逸喜歡的歌單抄了下來,因為有不少歌是收費的,我特意開了會員買了專輯,全部用我平時省下來的錢。
我每次回家都會看看歌單裡有沒有添新歌,如果添了就抄下來。
每次中午的時候,我都會按歌單上的順序往下放。
沒人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許是我太喜歡程逸了吧。
我隻想他事事順心如意,天天開心。
許願問起來的時候,我隻說是我自己喜歡聽。
我也沒說謊,他喜歡聽的我都喜歡聽。
後來的時候有一次收集民意,有一張紙條上寫著:廣播室放的歌都很好聽。
我認出來了,不會出錯的,那正是程逸的字跡。
能獲得他的一句讚賞就夠了。
我像個拾荒者一樣瘋狂收集著一種微薄的叫做愛的物質。
植樹節的時候學校搞團建,十幾個老師帶著七百多號學生出去種樹。
因為說是要鍛煉身體,所以從學校裡出發,一路是走過去的。
目的地是離學校不算近也不算遠的一個小山包。
我體力不好,沒走一會兒便有些吃力。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那天下午,我小腹總是隱隱作痛。
程逸的班級在我們班前麵,他個子高,排男生隊列的後麵,我個子矮,排女生隊列的前麵。
他走在我前麵,我走在他後麵,能看到他高大的背影。
我想了想,還是努力跟上去。
路過公共廁所的時候,各班停下來休息,上廁所的人排了很長的隊。
我站在洗手台邊正洗手時,許願看了看我身後,小心翼翼地說:“周婷,你是不是來那個了?”
我沒反應過來,不知道她什麼意思。
我之前肚子一直痛,但我沒在意,隻以為是運動過後的正常現象。
但看到她不太好的臉色,我瞬間明白了,臉唰的一下紅了起來,還有些不安。
我月經一直不規律,但一般情況下都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來,然而這次卻是在外麵。
還好許願有備衛生巾,但我身上這條褲子算是廢了。
我們的校褲是藏青色的,所以一開始有些血滲出來的時候,許願沒有看出來。
等到發現了,褲子上已經濕了一片了。
我不敢站在人群裡,拉著許願站在牆角。
她沒有帶彆的衣服,但我也不太好意思問彆人借。
我就她一個朋友而且又社恐。
程逸排在洗手的隊列後麵。
他心思細膩,也許是發現了什麼,等到沒人的時候偷偷靠近我倆,把外套脫下來。
他小聲地對我說:“外套借你,擋擋吧。”
程逸說完還四處觀察著有沒有人看到。
我知道他不是怕彆人誤會我跟他之間有什麼。
他是怕彆人看見我狼狽的模樣。
他那樣明朗的人,沒有任何壞心思,他永遠正大光明。
他可以無限地幫助我,不用避嫌,因為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沒人會在意一個優秀的人幫助一個無名小卒。
自卑又自私的人是我。
我有些心酸,但還是笑著接過了。
種樹時分組,我們班那天有一個男生請假,所以我那一組缺一個男生。
程逸的班主任把他調過來幫我們。
知道我來例假的隻有他和許願。
本來的男女分工是,男生種樹,女生拿著軟膠水管去外麵的水龍頭上接水。
但是我們那組隻有我一個女生,當時天還是有些冷的,我來月經去碰涼水肯定會肚子疼。
程逸察覺到了。
他種完樹後對我笑笑,說:“你待著吧,我去接水。”
於是,他替我接了水。
我看著他凍得微紅的雙手,心裡在想。
就算他不喜歡我,我也會一直喜歡他的,他太好了,值得我的喜歡。
過得不幸福的女孩,彆人對她好一點,她就忍不住掏心掏肺。
後來,我又買了一件他的尺碼的校服,因為是新衣服我還特意洗乾淨,是我用家裡最貴的洗衣液手洗的,還給了他。
程逸給我的那件校服,我留下來了。
放在我的櫃子裡,沒人知道。
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思,留住了他的東西,就像是留住了他。
高二的時候才文理分班。
不用想就知道程逸肯定會選理。
我是個現實的人,不會為了他去讀理,而是選了文科,紮紮實實地念書祈禱能考到他的附近。
那個時候學校裡確實開了夜間補習,不強迫學生必須參加,是自願的。
偶爾會抽幾個火箭班的學生給差生輔導。
儘管我知道不一定能碰見程逸,但我還是參加了。
有一絲可能我都不願意放棄。
即使不是他也沒關係,我是真的想好好讀書的。
為了他,也為了自己。
我的理解能力其實不高,涉及到理科方麵靈活地知識運用,我就有些發怵。
我怕彆人嫌我笨,怕彆人嫌我麻煩。
我遇見程逸給我補習隻有一次。
那天也是因為一個給我補習的同學不在,他又來充數。
我心裡是很開心的,但一想到那天補的是數學,我就蔫了。
我的文科成績不錯,可以的話我更願意給他展示我好的一麵,在喜歡的人麵前發傻總是有些不好意思。
也許是因為給我補課的人是程逸,我總是在走神。
我有時會像個奇怪的人一樣,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大口地呼吸他身上的那股好聞的氣味,撩撥的我頭發暈。
不爭氣的我一看到他就會犯慫。
在不知道第幾次愣神後,他看著我有些不解,用筆點點紙麵提醒我道:“有在聽我說嗎?”
我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道歉:“對不起我剛剛走神了,真的對不起,能再講一次嗎?”
程逸好脾氣地笑起來,安慰我道:“沒事的,那我再講一遍吧。”
這種題目說一兩遍我根本就懂不了,隻好每次都不好意思地讓他重複。
真的快沒時間了,我不能不懂裝懂。
我還想能再見到他。
程逸有個習慣,每次打草稿的時候,都會在草稿紙上麵寫上自己的名字,就像是做卷子那樣。
其實如果是他自己做題,根本就不用打那麼滿的草稿,但是為了讓我看懂,他把每一步都記了下來。
那幾頁草稿我撕下來了,存在我的抽屜裡。
怕被翻亂,我特意裝進了塑封袋。
當時月考的時候,程逸的理科全是滿分卷。
老師們很高興,還專門把他的試卷複印下來,同級七百多個學生是人手一份。
大部分人都是當草稿紙用了,還有些人用來疊紙船和飛機。
他的試卷隨意的散落在地上。
隻有我撿了起來。
將那份試卷存在和他有關的物件中,視若珍寶。
高三那陣我媽逼我逼得很緊,所以我壓力很大。
我常常做噩夢,夢見程逸考出去了,而我高考失利隻在省內上了大專。
我每每都會驚醒。
這是當時我最擔心的事情。
但好在我媽的逼迫還是產生了好的效果,我那時候的成績逐漸開始穩步上升。
從原先的六百多名爬到了年級前兩百名,是差班裡的尖子生。
老師也經常誇我,有毅力有恒心。
我知道,這離不開我的努力。
我那個時候是沒日沒夜的學,因為腦子笨,不敢耍小聰明,刷了不知道多少的題。
隻有我知道這種心酸和痛苦。
不敢睡覺,不敢喝水,不敢上廁所,不敢耽誤一分一秒,全部隻為了更加靠近他。
程逸當時已經被保送了,在首都的一所985院校裡。
我便把目標定為那所學校附近的一所普一本,雖然差了整整一個檔次,但好在挨得近。
那段時間我基本上每節下課都在老師辦公室裡問題。
我們班主任甚至被我這股勁給嚇到了。
我每周都會到我家附近山上的一所寺廟裡上香磕頭。
求我能再多看程逸幾眼。
有一次深夜,我被數學題困到,實在是學不下去了。
我委屈地流淚,我想不通我究竟為什麼要為了他這麼拚命。
那是我最勇敢的一次。
我點開學校裡的表白牆,對著那個賬號傾訴著自己的心意。
我原本其實是有一堆長篇大論的,但最後刪刪改改,隻是發了一句話,還是匿名的。
“程逸,我真的很喜歡你,我想考的你的附近,我想能再見到你。”
如果是以前,我是不敢打擾高三正在複習的他的。
他一定要成功,要考上。
但是程逸已經被保送了,我知道如果我再不說可能就沒機會了。
我沒想到的是,當時已經不在校的他回我了。
我隻是說了一句話,他卻回了一段話。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你能喜歡我我真的很開心,你現在正在複習吧,加油呀,如果想見我的話努力考上我附近的學校吧,這也是為了你自己,祝順利。”
我看著信息,明明在笑,眼角卻帶著淚。
他也許是在客套的,也許是在安慰我的,但我真的很開心。
我突然就有了方向。
他這樣溫柔的人,值得我的喜歡。
我想見他。
我想能再見到他。
高考的前一天。
我甚至沒有複習,還在寺廟裡求神。
複習已經足夠了,我雖然不知道拜佛有沒有用,但隻要有一絲可能我都不想放棄。
高考那天很熱,出了太陽。
最後一場考試結束,我走出考場,像一個收劍回鞘的戰士。
一向對我態度冷淡的我媽帶著我弟和我爸等在外麵,手上捧了一束花。
我看著他們,淚從眼角滑落。
哪怕結局不儘人意也夠了。
我已經儘了最大努力了。
後來我如願地考上了那所學校。
還是在程逸的附近。
看起來就像當年,在隔壁班的他。
隻是故事已經進行到了尾聲,我的戲份快要沒有了。
大二那年,程逸作為交換生出國了,在遙遠的大西洋對岸,距離我一萬多公裡。
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幾年後的同學會上。
因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很忙,一個班聚不了幾個人,所以索性一整個年級能來的人聚在一起。
另我們意外的是,最不可能來的程逸卻出現了。
那天灰蒙蒙的,下著小雨。
程逸打著把黑色的傘,外麵罩了件黑色大衣,裡麵是一件白色的衣服。
我看著他,他的身影和當年那個給我打傘的少年重合。
不同的是,當年他的臉上還有些稚氣未脫,現在的他卻沉穩下來了。
我們都變成了可以獨當一麵的大人。
我是變了很多的,瘦了,不戴眼鏡了,不再看起來像當年那樣憨,漂亮了很多。
我覺得他也應該是變了的,可當我看到他突然笑起來的時候,嘴邊淺淺的梨渦,可愛的小虎牙露出來。
我一陣酸澀,想哭。
他根本一點沒變,他還是當年的他,隻是我不再是當年的我了。
唯一一點仍然沒變的是,我還是像當年一樣喜歡他。
隻是我知道我和程逸間不可能。
他是個很要的人,每時每刻都很清醒,永遠知道自己要什麼,有喜歡的人了必然也是主動出擊。
我們之間不過幾段同學情。
他依然不記得我。
我記得他就好了。
我畢業後成為了白領,在一所大公司上班,收入不錯,生活有保障。
我二十五歲之後,我媽每年都會催婚,給我約了很多次相親。
我沒拒絕過,甚至還希望自己能找到個能夠讓我托付終身的人。
我希望自己走出去,我也是普通人,要生活,要有家。
隻是老天爺太過狠心,也許是懲罰我。
我沒有特意等他,我隻是喜歡不上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我弟長大後,和我一樣有經濟實力了,就一起給我爸媽置辦了一套新房。
我爸媽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舊家裡東西不多,喊搬家公司沒必要。
我抽了一天時間去幫忙。
這是我時隔多年,再次推開自己的房門。
房間裡的裝潢很樸素,白色牆和淺粉色的窗簾,天花板的吊燈上積滿了灰,一開燈甚至都照不亮,整間屋子裡都是灰暗暗的。
邊上是兩個米黃色的櫃子,一個放衣服,一個放雜物。
我快要記不清哪些地方都有哪些東西了,等收拾到櫃子時,我發現上麵的物件都布了一層灰塵。
我看到了當年我寶貝的那些東西。
校服、草稿紙、試卷......
我依然珍惜地用紙巾擦乾淨那些東西,用手輕柔地撫摸它們,貼近我的臉,就像是擁抱當年那個膽小懦弱的我。
每看到一件熟悉的物件,那些陳年往事就浮上心頭,有不甘的,有甜蜜的,有心酸的。
我還是舍不得扔掉這些東西。
我還是忘不了程逸。
忘不了他對我的好,忘不了我對他的喜歡,忘不了那時日日夜夜他是我的信仰。
我依然喜歡他,隻是我深知這是我一個人的困局。
回憶總是懲罰念舊的人。
我二十七歲那年。
程逸結婚了。
他回國後在首都的大學當教授,定居在首都。
他的妻子是他在美國留學時認識的。
他們有一樣的愛好,一樣的追求,一樣的家境,他們是一路人。
程逸在微博上發了他們的結婚照。
他穿著西裝,打著黑色領帶,就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樣。
女方也很漂亮,明豔大方,戴著白色頭紗,手裡捧著鮮花,笑著看向程逸。
我知道她眼中的是什麼。
是快要溢出來的愛。
就和當年的我一模一樣。
他們在夕陽下,笑著追逐,是程逸追著她。
她就那樣不用動,就可以等著他來愛她。
這種愛與被愛是發生在他們身上的。
最後一張照片,在摩天輪上,程逸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吻她,像是在對待珍惜的寶物。
他一定是很喜歡她的。
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耳邊是嗡嗡的聲音,我聽不見彆人說的什麼話。
苦澀從下撇的嘴角蔓延到充滿淚的眼。
這種心碎的感覺很難形容。
老天爺給了我女主角的經曆,卻沒給我女主角的結局。
如果可以,我寧願當時他沒有為我撐傘。
就不會困我這麼多年。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上天要讓兩個沒可能的人相遇。
我十一年的喜歡到此結束。
也許我是背景的夕陽,該落幕了。
程逸,你永遠站在我的十六歲,眉眼彎彎看著我笑。
我幸福不了了,你代替我幸福吧。
最後一遍。
我愛你。
(全文完)
2023.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