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當初……”江忘憂停頓片刻,還是問出了口,“所愛之人究竟是誰?”
關霽月愣了下,她發現她可能說錯了一件事。片刻後她作答:“看了扇名,還不清楚嗎?”
“乘月”和“禦風”?關霽月和顧長風,所以母親是將寫有自己名字的扇子贈予了父親?江忘憂不確定這是否就是答案。
“本打算如與你父親約定的那樣,待你滿十八歲時,再將此信交予你,看來是時候了。你已知曉了什麼是喜歡,是麼?”關霽月說時有幾分胸悶,她大概猜到了教會他此事的人。
江忘憂看到母親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不理解這和母親的提問有何關聯?
“看了你便什麼都清楚了。”將信遞給兒子,關霽月拉過一旁的蒲團,在兒子身邊跪坐下來。
江忘憂接過後沒有忙著拆信,而是看向了母親。
“我懷了你不久,你父親便在寫這個,我還曾笑他,有什麼話不可直接對孩子說,要做這種畫蛇添足的事?”關霽月似乎想起了當時的情景,嘴角不自覺勾起笑,“如今想來,還是你父親有先見之明,不像我這個婦道人家,見識淺薄。”
“對不起,母親。”江忘憂覺得他的懷疑刺痛了母親,他本不該這樣想。這些年來,母親一直苦於父親的離世,苦於江家的各種難事。他怎麼會懷疑起父母之間的感情?這絲懷疑透露出他真信了幾分江湖上那套傳聞,如他們一般輕賤了自己的母親。
“說到道歉,也應該是母親向你道歉。”關霽月伸手抱住了身旁呆住的兒子,在他耳旁輕聲說,“你叔叔已對我說了,讓你受苦了。”
“母親?”江忘憂更不解了,叫了一聲也沒什麼舉動,呆呆地讓母親擁在懷裡而已。
印象中,他長大至今,母親從未說過這樣的話,更不曾如此親密地待他。
“是我錯了,這十幾年,被仇恨蒙蔽雙眼,瘋了的人是我才對。”關霽月抱著兒子,摸著他的頭,想起這十幾年的過往,他過的日子,忍不住淚水模糊了雙眼,“是我忘了,在江家的大公子之前,你隻是我和承鼎的孩子而已。”
江忘憂睜大了眼,淚水無聲滑落。
關霽月和哥哥敘舊後,又聽了江承輕所說,想起了自己年少時和丈夫相識相知的點點滴滴,亦想起了懷孕之初,丈夫對孩子未來的期許……
他們本該用儘全力嗬護這個孩子,她卻因為承鼎的離世,陷入了自責和複仇的深淵裡。她覺得對不起江家,對不起丈夫,所以她太想讓兒子承擔起這一切,儘力回報給江家。同時,她也想向這個逼得江家幾近覆滅的江湖報複,告訴他們,江家不會衰敗,他們的陰謀不會得逞。
在這種扭曲的執著裡,她忽略了自己兒子本身。這孩子從小就很聽話,她想起了為數不多的幾次兒子的抗爭,她都用看似大義的言辭駁回勸服了他,或是強迫他接受了。他至今都隻過著母親希望他過的人生,背負著江家這個重擔艱難前行。
她的兒子,沒有按照自己所想生活過,沒有如他同齡的孩子那般自在地遊戲玩耍過。聽承輕說起那次不恰當的輕功比試時,關霽月感覺痛不欲生。她的兒子,為什麼做這樣一件事,都要被苛責?這不本該是他應該做的事嗎,在這個年紀正恰當的事……
“母親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孩子,不著急,好好想一想,不管你怎麼選,母親都站在你這邊。你祖母那邊,我會去說,不管她怎麼想,你的事終究是我這個做母親的說了算。”
江忘憂喟歎了一聲,擦了淚從母親懷中出來,為母親擦著淚:“現在,或許遲了些。”
“不遲,不會遲!”關霽月看著兒子一成不變的麵容,摸著他的臉說,“以後還會遇到的,喜歡的人。”
“父親走了這麼多年,您心裡還容得下彆人嗎?”江忘憂真心發問。
關霽月愕然了片刻,才道:“那不一樣,你還年輕,會遇到的!不管是什麼人,不管是誰,母親都支持你。”
江忘憂微微勾了勾唇,道:“顧尹昭,也可以?”
關霽月愣了一秒,隨即點了頭:“可以,為什麼不行?我聽你二叔說,他對你很好。隻要你喜歡,隻要你願意,就好。”
“母親太累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江忘憂起身的同時扶起了身旁的人。他雖然不認為母親是糊塗了,至少母親現在情緒過於激動,不宜多聊。
關霽月進了門,轉身看著夜色下的孩子,不覺再次伸手握住了他的雙手。
“忘憂,去過你自己想要的人生吧,以後娘親會如你父親一樣,成為你的支柱。不管你選了什麼路,娘親都陪你一起走。”
江忘憂感覺母親的手微涼,握著他卻讓他感覺很暖。曾經壓在心底的重負好像飛走了,不知為何有種輕鬆的錯覺。
“孩兒曉得了,娘親。”
這還是兒子第一次如此叫她,也是關霽月首次在兒子臉上看到緩和放鬆下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