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讓以前那個繁華的聖瓦德爾回來,我願意幫你一把。”
“澤田先生,但是我沒有什麼可以回報這麼大的人情……”
“我們是朋友,我知道你現在沒能力回報什麼,但是我交朋友不是為了求回報——當然我有時候也會麻煩你,”他眨眨眼,笑了,“另外,我希望你叫我綱吉,澤田聽起來不像是朋友之間的稱呼。”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到綱吉神色一變,然後就感覺到自己的脖子被什麼人用力一扯,整個人從椅子上被大力地拽到地上。幾乎是同一時間我聽到了兩聲槍響,子彈是擦著我腦門過去的,還掠起了幾縷頭發。
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狼狽地摔在地上了,被勒得半天喘不過氣來。發現綱吉也同樣狼狽地躲在辦公桌後頭的時候我心裡平衡了不少,然後回頭一看,原來救命恩人是一直閉目養神的骸,頓時好感度上升。
“裡包恩,訓練反應力也沒有這麼來的。”順著綱吉抱怨的聲音,我抬頭一看,一位戴著黑禮帽身著黑西裝的青年站在門口,右手還保持開槍的姿勢。
“是啊,下次我會注意了,不要在骸可以幫你作弊的情形下訓練。”裡包恩收起了槍,衝我點了點頭,“你好。”
“你其實差點殺了人吧,納茲爾躲不開的,”綱吉爬起來搖了搖頭,“而且,骸,彆裝好人了,肯定是你幻覺傳音叫裡包恩來的。”
“不用客氣,這是守護者應該做的。”骸把我拉起來,一臉的無辜。我那點感激之情瞬間化為了敢怒不敢言的眼刀子。
“所以說,你決定了?”裡包恩用食指轉著手槍柄,不客氣地坐在辦公桌上。而我規規矩矩地坐在待客沙發上,連大氣都不敢出。骸還是倚著門站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懶洋洋表情。
“聖瓦德爾我一定要收回來。”
“我倒想知道,連高層人員聯名的擴大勢力申請都沒有同意的你,為什麼現在突然說要拿下聖瓦德爾?彆說我不知道,拉爾為這件事都急上火了。”
綱吉沒說話,漫不經心地微笑。骸則突然KUFUFU地笑了起來,嚇得我趕緊低頭。
“嘖,是為了那邊那個小家夥?”裡包恩用下頜點了點我,“還真是你的作風呢,同情心泛濫又衝動,蠢綱。”
我注意到骸聽到這話時同意地點點頭,他看著綱吉的眼神很溫柔。
“交了一個朋友,自然有義務幫點忙吧。”綱吉不但沒有生氣,反倒是笑眯眯地回答,“而且你們肯定會同意的,不是麼?”
“聖瓦德爾不錯,我喜歡那裡的咖啡,而且地理位置很好。不過安德烈沒那麼容易服軟,是個脾氣火暴又目中無人的蠢貨。我討厭跟這種人打交道。”
“不過我想談判,”綱吉的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儘量避免傷亡。”
綱吉剛說完,裡包恩就變戲法一樣拿出了一張紙,“這是安德烈的回複,姑且當是戰書吧。有的人天生不懂得走彆人鋪好的台階。”
我大著膽子湊近看了看,紙上是用紅色墨水寫的很大的一個單詞,“NUTS”,不過我看不懂,應該不是意大利文。
骸也看到,冷笑一聲,一團火焰把紙燒成了灰燼。
“他以為我不懂某些俚語,”綱吉還是那麼鎮定,隻是眉毛皺了起來,我看得出他有點生氣了,“安德烈在美國呆過?傳給情報部門,我需要他的全部資料。”
“下戰書也不按規矩來,那些從美國回來的小阿飛越來越亂來了,”裡包恩表示同意,“不過,也是時候擴大本部的影響力了。”然後他壓了壓帽簷算是告彆。
此後我作為信息收集者又回了聖瓦德爾幾趟。每一次都有綱吉派出的人員暗中保護,骸這位高等級的守護者有的時候也跟著來。
麵對我的疑惑,骸是這麼解釋的:他把雙手一攤,說道,“親愛的彭哥列對你的事很上心呢。”有的時候會玩笑地補充一句“嘖,我都嫉妒了”。
我聳聳肩。
自從那天看到骸對綱吉行吻手禮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他們之間似乎有某種氣場,看不到摸不著,但彆人卻無法置身其中。我也從沒想過他們在一起會給我一種,好像黑暗與光明交彙的奇特感覺。就像從地獄裡噴湧而出的岩熔柱上纏繞著無數純潔的白蓮花,那種對立的融合,奇妙的羈絆。我總覺得骸的幻術存在著某種隱喻,隻有他們之間才明白,而且心照不宣。
最後一次是綱吉跟我同行,他去看望村裡的老人和孩子,帶著糖果和一點錢。
我最樂於看到的畫麵是他被一群歡笑的孩子圍著的樣子,還有村裡的老人感激地握著他的手的時候。那時的他根本不像個黑手黨,更像是救世主。尤其是陽光灑在他褐色頭發上的時候,他的笑容都被柔化了無數倍。
我甩甩頭,努力把昨天旁聽他們作戰會議的經曆忘掉。那個作戰會議上始終帶著冷冰冰的笑的綱吉,或許根本就不是他。
事後我們坐在廢車廂裡(不知道為什麼綱吉總喜歡拖延一會回總部的時間)的時候,我忍不住跟他提起自己的感覺。
我沒有想到他的反應,哪怕是生氣還是一個安撫性的笑容都已在我預料之中,但我沒想過會是這樣的回答。
他說,“納茲爾,你看到的兩個人都是我,無論是溫和善良的,還是殘忍冷酷的。有的時候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我。”
“被稱為‘教父’不是因為我心地善良,也不是因為他們喜愛我的善良。而是因為我足夠鐵腕,可以保護信仰我的人們。”
“你現在清楚了嗎,我的雙手並不比骸乾淨,甚至不比壓迫你們的安德烈乾淨。”
他說的時候很平靜。陳述事實的語氣,無奈的笑容。同樣是在陽光下的笑,此時卻看得我好像什麼東西堵在心口,一陣悶悶的疼。
沉默了許久之後,他拍了拍我的肩,“回去了。”
然後他先跳下車廂,走了。
我呆了半天之後喊的那句“我覺得你的眼睛比所有人的都乾淨”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在準備充分之後,彭哥列家族在夏末發動了戰爭。這是今年西西裡島上第一次爆發的兩個家族之間的正式戰爭。
從頭到尾的作戰會議和戰役都很順利,除了最後一次會議。
那是關於偷襲的作戰會議,裡包恩和其他顧問都認為派霧守偷襲安德烈總部會快得多,而且骸也同意了——他的同意方式是點頭,然後輕蔑地哼一聲。投了讚成票的我不敢看他,因為我知道這是久攻不下敵人總部的下策。安德烈不知道做了什麼,居然能讓手下像洗過腦的敢死隊一樣,連人肉炸彈這種事也屢屢發生。
但是綱吉撕碎了他們的聯名報告。
他寒著的臉讓我想起那次目睹他替老人出頭的事情。他這次額前沒有燃燒死氣火炎,但是眼睛裡的冷漠比他動武時的冷酷更讓我覺得害怕。那雙琥珀色眼睛在朋友之間是溫暖的花開,在敵人麵前是嚴酷的寒冬。
但我從沒想過,他會為了骸與整個家族翻臉。
“骸能從複仇者監獄裡出來是因為我代他簽了保證書,裡包恩你這是要他再回到那個罐頭裡去。”
我隔著圓桌看向骸,他居然笑了,然後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彭哥列,我不需要你那種軟弱的擔心,”他那雙奇異的眼睛掃視著在場全部人,“如果你把泛濫的同情心收斂一點,事情會更順利。”
然後他就走了出去。三叉戟突然出現在他手中,流光溢彩。
他走過我身邊的時候,大概是看著我懦弱地不敢看他的樣子覺得好笑,停了一下。
然後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我腦海裡,“告訴他,我會回來的。”
這次會議鬨得很僵,下午開始的會議,開完已經是黃昏了。綱吉和裡包恩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我小心翼翼地追到首領辦公室去,卻意外地發現裡包恩正在跟綱吉談話。我忍不住縮在門邊偷聽。
“蠢綱,你是教父,是整個彭哥列的首領,不能意氣用事。”
“正是因為我能保護我的信徒,他們才信仰我。如果我連保護他們的能力都沒有,那不如消失。”
“你的信徒不是隻有六道骸一個,何況那是顆隨時會翻臉的定時炸彈。”
我聽到一陣沉默,然後綱吉好像笑了一聲。
“耶穌可以為背叛他的猶大上絞架。”
“彆忘了我們是黑手黨,不是救世主。”
“我隻是想說,我可以為了整個家族去死,也可以隻為他一人。我們之間,是雙向的信仰。”
這個答案好像在他的意料之中,裡包恩沉默了一會,走了。
然後我聽到綱吉歎了口氣,他說,“納茲爾,什麼事?”
我訕訕地走了過去,結結巴巴地說明了來意,轉達了骸的留言。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綱吉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
然後他叫住要告辭的我,問道,“納茲爾,你去把門衛支開5分鐘,怎麼樣?”
我猛地回頭,看到他右手已經戴上了手套,那枚象征彭哥列的寶石在黃昏下閃耀著不同尋常的光彩,映得他眼裡的琥珀色更加奪目。
“我去跟他一起。”他這麼解釋道。
看著我擔心的樣子,他拍了拍我的肩。
“納茲爾,你要知道,高高在上的教父,沒有了信徒也就不存在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笑了,左手覆上眼睛,陰影靜靜地滑過琥珀色的瞳仁。
之後過了許多年,我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那次行動很順利,除了被拉爾發現綱吉偷偷跟骸一起去前線之外。她憤怒的咆哮連會議室外都聽得見。
裡包恩倒是什麼也沒說,好像早有預料。在我們緊張地等著前線消息的時候,他也隻是抱著手臂站在一旁。
情報傳來,一個守衛興奮地告訴我們首領和霧守兩人全殲安德烈高層之後,我清楚地聽到了裡包恩的聲音。
他低低地咕噥了一聲“蠢綱”,然後壓低了帽簷擋住眼睛。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