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許柚第一次沒有回複宋祈年的消息。
許宴去京北上大學了,許家隻有許柚和保姆張媽。
她淋著雨回去之後,張媽看她淋得跟個落湯雞一樣,急得團團打轉。又是薑湯,又是感冒藥,生怕許柚在開學前夕感冒了。
往往事與願違,許柚當晚就發起了高燒。
她渾身都像是在被碳烤一般,意識渾渾噩噩間,她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哥哥許宴拿著初三期末考試第一名的成績單回家,數理化全是滿分。爸爸高興地獎勵他一套價值數萬的飛機模型,媽媽笑著拍拍他的肩,誇兒子真棒,讓他出門去跟朋友打球,玩遊戲也可以,他開心就好。
許宴笑得恣意:“謝爸媽。”
說完,他將許柚摟在胳膊裡,妹妹考得好比他自己考得好還要高興,深邃好看的眼底滿是欣慰,“爸媽,柚柚比我厲害,她數理化將近滿分,英語147更是單科第一,政治曆史單科也是第一。”
她今年才初二,但成績上隱隱露出“文科天才”的勢頭。
政治曆史幾近滿分,連不算是正經科目的地理也能將近滿分,這很少有人能做到。
許柚被哥哥誇得臉紅。
許父更高興了,摸摸許柚的頭,說周末帶她去另一家曆史博物館,裡麵好多她喜歡欣賞的古字畫。
許宴性格冷拽,笑得痞壞,但很寵妹妹,說周末給她買一套最漂亮的文物相冊集。
“謝謝爸爸!”
“謝謝哥哥!”
許柚開心得不得了。
可是接下來一盆冷水便把她從頭澆到底。
“還行吧。”許母臉色淡淡地點評一句,轉頭坐回沙發前,翻看公司的生意合同。
不知是合同哪裡不如她意,許母皺了下眉,便一把合上文件夾,扔進了桌邊的垃圾桶裡。
連同一起扔掉的,還有許柚那張成績單。
像這樣的事情,許母做過許多回。
許宴和許父都擰著眉,父子倆都很不讚同許母這樣的做法。
“月婷……”
“媽,你不可以這樣……”
許柚愉悅的心情一躍而下,跌落穀底,她看著垃圾桶裡的成績單很不甘心,很不服氣。
她知道許母為什麼不滿意。
她小聲解釋:“媽,我數理化也是將近滿分的……”
“你都說了將近滿分,不是跟你哥哥一樣,的確是滿分。”
“我英語考了147的。”
“你哥哥也是147。”許母平靜道。
許柚咬著唇:“老師說,我政治曆史地理很優秀,高中學文科肯定能很厲害——”
“有什麼用?”許母沒發表任何評論,隻淡淡地反問一句。
她臉色嚴肅,又用那種失望、不滿意的眼神看著許柚,“我一手創立許氏集團,不是想等我退休了就倒閉破產,也不是為了讓你長大後跟你爸一樣整天無所事事,研究那些古字畫!”
“將來你跟你哥都要接管家裡的生意,許氏集團不是你哥哥一個人的事情,你們兩個高中學理,大學修金融,以後發展壯大許氏集團,這是我早就做好的計劃。”
許父臉色晦暗,沉默不語。
許柚聞聲,有些憤憤不平。
她想到爸爸帶著她一點一點認識中國上下五千年曆史時的淵博才學,還有他在大學課堂裡的侃侃而談,心裡不平。
“爸爸是大學老師,不是無所事事。”她怯聲辯駁說。
許母不與她爭論,話題回到她的成績單上,如同判官定罪一般,平靜道:“可你數理化不是第一,這是事實。”
許柚驀地紅了眼眶。
可等她再想去跟許母辯駁時,眼前的景象如同黑色帷幕被人撕扯開來,又變了一副蒼白悲愴的光景。
在她眼前的不是一直笑容溫和的父親,也不是一向嚴格要求的母親。
而是兩具蓋著白布的冰冷屍體。
白布之下,鮮血淋漓,麵目全非。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我以後都聽話,最聽話,好不好……”
高燒不斷的許柚一直夢囈著,枕頭上被淚水打濕了一片。
張媽在許家工作十幾年了,以前許父忙大學的課,許母忙公司的事,許宴和許柚是她一手帶大的。後來雙親離世,兄妹倆的生活起居也是她照顧。
怎麼會不心疼?
她不停地更換毛巾在許柚額頭敷著,用手拍著許柚的身子,就像小時候哄她睡覺那樣:“沒事了,過去了,已經過去了。”
“小柚乖,爸爸媽媽不會怪你的,你是好孩子,是最孝順最聽話的乖孩子。”
可是張媽看著許柚現在這個樣子,又多麼想,她要是不這麼聽話就好了。
一直到後半夜,許柚的燒才降下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許柚病了三天才好全,頭腦才真正地清醒過來。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去問宋祈年,那天他到底為什麼不來。
許柚性格不算溫和,有時候還有些頑劣、放縱。但對於宋祈年,她一直都是算得上很乖,很聽話,不會與他唱什麼反調。
可這回許是因為高燒病了三天,也許是因為那個夢,心裡不甘,還生氣。
她執拗地要宋祈年給她一個說法。
可宋祈年卻始終避而不談,他看著氣鼓鼓的許柚,輕挑眉梢,嘴角扯了一下,漫不經心:“真有私事走不開。”
“你生氣的話,我給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