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生活常識的試驗體，隻以為這世間就與研究所一樣，一切事物都是冷硬的。可是玉米是脆弱的，可能不容易被掰下來，但很容易被摁倒。更何況，它沒熟。

“玉米殺手”再一次完好地醒來了。

靖霖感覺到地上的人睜開了眼睛，不禁再歎了一口氣。很久沒有這樣和一個活人一起，以一種堪稱“平靜”的狀態共處一室。還未細想，惡心與煩躁就一陣陣的湧上來。

【我當初是怎麼答應自己的來著？不管再來的是誰，不交流，直接解決，還給自己一片清淨。】

她興奮了些，一瞬間，心癢手也癢。對血的渴望像寄生蟲一樣紮根於她的身體，在這一瞬間轟然爆發。毀滅的欲望讓她心跳加速，她已本能地想念起拳頭砸在肉上的觸感。

她決定滿足自己的欲望。

她這個人，越是興奮，越是能平靜。她笑了，語氣溫和，講起話來也是慢條斯理地：

“我說了……離開這裡。你是真聽不懂人話？”

三秒沉默以後，1389被一拳打飛出去，掉在地上，她的拘束服在十五天的奔逃以後，早破爛的不像樣子，幾乎隻剩下幾條帶子掛在身上。她渾身濕答答的，衣物浸著血與臟水，毛邊掛著土、布屑和碎石。

她的皮膚被石子劃破，傷口覆上了塵土，新的血液很快湧出，沾染在皮膚上、在地麵蔓延。

她看起來更狼狽了，可她依舊麵無表情，好像沒有知覺，也好像心如死灰。

“我……”

話未說完，又是一拳砸在臉上。

靖霖很少有這樣暴躁的時候，也很少有這樣興奮的時候。她已經沉浸在詭異的亢奮之中，在支配他人生命的同時，自己也成了血色欲望的奴隸。

1389的視野變了，冒著奇異的光點，又像蒙上一層黑紅的紗。

又一拳，這下她徹底看不見了。

她看起來奄奄一息，卻還是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發現自己看不見了，就默默躺下不動了。

沒有掙紮，沒有恐懼，沒有反應，一定要說她有什麼的話，大概是麻木與順從。

“我想留下來。”

她就像一台機器一樣，完成“傳達信息”的指令，她是一抹執念的容器。

【真是……無效泄憤。】

【可惜了我的玉米，碰上這麼個傻子。】

沒有反饋的發泄很快讓靖霖失去了興趣。

“你是在對著空氣說話嗎？我現在就算想回答你，你聽得見嗎？”

又是令人不適的死寂。

當暴力不再有“表達”的作用，即使是靖霖，也隻能感慨“可憐的玉米”、“無趣的家夥”了。

【這人，死也死不掉……怪惡心的。好啊，留就留唄，就當養狗了，看看能活幾天。】

她心裡湧起些惡趣味來，隨即伸手拽起了地上的身體。那一具身體還是溫熱且柔軟的，但沒有對“被拽起”作出任何的反饋，好像已經失去了意識。

【也可能……還有意識呢。不過有意識的一動不動……真詭異。】

“你會痛嗎？”又是隨口一問。

“不會。”

【竟然還聽得見……剛才怎麼不回答。】

“這樣啊。”靖霖漫不經心地應道，空氣很快又沉默下來。

【她方才是看著玉米伸的手，完全是要掰玉米的樣子，但現在看來，她好像連觸覺都沒有。難不成是腿麻了站不起來，想找個抓手？大概是了，離譜卻合理……】

她隨手扛著人，那人跟一條死魚一樣沒有生機。她就這樣帶著人往回走，像背著個破麻袋在身上，隨著步伐晃晃蕩蕩。

常年被養在研究所裡，1389的身上是肉眼可見的蒼白，但又泛著紅。今天陽光不錯，大概她有些曬傷。

她時身上顏色混雜又鮮明，就是看著有些臟。紅色的是血肉，在傷口裡，也向下流淌，黑灰的是泥砂，抹在身上，嵌進傷裡，觸目驚心。

【無知無覺，不死不滅嗎……真是殘忍的異能。說起來，這些布條，仔細看像是拘束服啊……】

【這人是經曆了什麼，連研究所的拘束服都能被糟蹋成這樣？】

“為什麼想留在這裡？眾所周知，這兒可不算什麼好地方。”

【眾所周知，你來了等於你完了。】

1389的傷緩慢的恢複著，她透過模糊的光影，看出自己頭朝下，眼前像是件白衣服，隨著腳步一晃一晃的。

她看著白衣服上暈開的黑與紅，放空了。

空氣中的氣味微妙地改變著，血腥氣越來越遠。她從各種植物的氣息中經過，隱隱地，好像還有排泄物的味道與動物的叫聲。

為什麼想留？她答不上來，她隻知道自己需要留下來。

又是沉默。一時間，空氣中隻剩下細微的腳步聲與什麼東西碰撞的聲音。仔細聽，還能分辨出衣物的摩挲聲。

靖霖有些不悅，想到1389身上的傷，不知道異能讓她恢複的怎樣。

末世嘛，死亡總是常見的，但這麼多年下來，每一次看到那些皮肉外翻的屍體，她都會想起菜場角落裡腐爛的魚，讓人同情又生理惡心。如今這人一身泥水血液，數也數不清的劃開皮肉的傷，該說不說，看著格外的像了。

她可沒有折磨人的愛好……好吧，或許有時是有的，但絕大多數時候都沒有。

【不如先讓她好好休息……】

靖霖微微蹙眉，提起1389，給了她一個手刀。

1389隻覺得眼前的光影變了，然後一點點糊在一起，她腦海裡好像大海漲潮，撲上來一波又一波的暈眩。眼前，就這樣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