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修) 試驗體138……(1 / 2)

孤島 夏至和 4168 字 2024-03-29

試驗體1389再一次醒來,是躺在一張床上,左手邊透出幾束淺淺的陽光,房間內一片昏暗,隻能看出隱約的輪廓。

陳設很簡單,身下是床,左手邊是簾子,頭前腳後都是架子,下了床,左手邊是衣櫃,衣櫃前擺著一張書桌,右手邊是直接是白牆。櫃子、架子是最簡單的木質結構,藏藍色的床上用品與簾子都是棉質。

她拉開厚實的簾子,光一下子進來,讓她有些眩暈。外麵的世界清晰且真實,透亮的玻璃窗外,藍天很靜,玉米地與她來時看見的一樣,整齊地立著。

於她而言,玻璃其實帶不來什麼好的記憶。

看見玻璃,她的腦海中就浮現出血肉噴濺在上麵的各種形態。通過玻璃,她好像看見自己各種狼狽的倒影。透過玻璃,是一身白衣的實驗員、研究員,有時也有其他試驗體……也就是她的同類們的慘狀。

玻璃是封閉的,很冷很硬,再怎麼用力拍也不會碎裂,隻會顫抖。防彈、耐高溫、不導電,讓他們再也出不去這棟研究所的大樓。

她腦海中裝了太多東西,一下子湧出來,沉甸甸的。她心裡的東西搶占了她的視野,讓她看不見眼前,隻看見過去;看不見天空,隻看見研究所白的刺眼的牆、泛著金屬光澤的儀器。

過去纏繞著她的心,時光壓迫她,讓她變得麻木、無知無覺。

良久,過去的景象一點點褪去了。她好像陷入了一場幻夢,如今醒了。

窗戶正鎖著,她看見她藏身的那片玉米地。天空是廣袤的、湛藍的、深邃的,世界是自由的、沒有邊際的。初升的太陽難得溫柔,金黃的光輝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灑了她一身,給她一身暖意,一場新生。拉開鎖,推開窗,能聞見玉米的乳香。

這一刻,世界平靜地讓她不適應。

她覺得自己在複蘇,她重新開始運轉思維。甚至,她好像能聽見自己生滿鏽的腦子緩緩運轉,發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她被吸引著靠近了窗戶,正欲靠近那片玉米地,眼前卻忽然走出一道白影。

今天,靖霖一身白衣。這也是1389最後一次看見靖霖穿白色,後來為了方便乾活,她都穿容易耐臟的衣服。白衣,按她的話說,是為了貼合“女鬼”一樣的形象。

“醒了?”她笑看著1389,沒得到回答也不在意,隻自顧自地說道,“我決定,對你好一點。”她忽然湊近了,“能聽懂嗎?嗯?”

1389長久不與人交流的大腦仍是遲鈍的,但她這些年來,其實沒少聽實驗員之間的溝通。她自己一個人關著時,也沒少在腦海中一點點溫習,回顧如何說話、如何寫字。雖然最後腦子還是轉不動了,她也幾乎不會說話了。

於是,兩人間陷入長久的沉默。

她反應慢,感覺大腦實在運轉不過來。隻是在靖霖這個威脅麵前(雖然她想表現得很和善),她隻好壓榨自己的大腦工作、運轉,她最終聽懂了。

“哦……”她似乎是想說“我”,沒怎麼發出聲來。但發出聲本身,就已經很讓人意外了。

“我醒了。”聲音嘶啞,被完整發出來的,隻一個“醒”字,頭尾兩個字都有些失聲。

她終究說出來了。

“沒懂。”又一句。以1389如今的腦容量,彆說懂沒懂,隻怕根本沒聽靖霖後來說了什麼,腦子全用來翻譯前麵的話了。

“好的,那麼,新生愉快。你現在……當了多少年的植物人,但身體還是20歲的狀態,應該能吃正常食物吧……胃腸功能也沒退化?這麼一想,還真有點羨慕……既然如此,我該給你做點好吃的。”嘴上說著愉快的內容,靖霖臉上的笑卻逐漸淡了,語氣也逐漸冷下來,最後隻是在陳述。

她終於把臉笑累了。

她看了1389一眼,大概意識到要冷場了,又突然靠近,“如何?”又是一個明媚的笑。

她直直地望進1389的眼睛,明明笑的歡欣,眼裡的意味卻讓1389本能地感到一絲恐懼。那種興奮的求知欲,往往屬於格外瘋狂的研究員,她的大腦宕機了。

當然,她的大腦絕大多數時候,都處在宕機的狀態。

於是,兩人間又陷入沉默。

等到眼前人的笑意逐漸變成了一臉委屈,空氣中隱隱又有了些威脅感,1389終於意識到,靖霖好像對她傳達了什麼,正在等她的回答。靖霖不是試驗體,她印象中的人類,大概都會對她的言行作出反應。

真令人羨慕。

“沒懂。”句子太長了,尤其靖霖語速極快,1389又習慣了麻木放空,根本沒聽見她說了什麼。

靖霖歎了一口氣,眼裡寫滿了惆悵,“好吧。”

她眼裡的情緒誇張且真切,但她的心裡似乎總沒什麼真正的情緒。隻有當她表現出一些極端的負麵情緒時,1389才能在她身上感受到表裡如一的真實感情。

靖霖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卻又飛快的轉回來,又是一臉燦爛的笑,“對了,還沒跟你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靖霖。”

她身前憑空出現一塊黑板和一支粉筆,就這樣漂浮在空中。她拿筆寫下“靖霖”兩個大字,將黑板從窗戶遞了進來。

“是這兩個字,麻煩你認識一下,以後我們可要日夜相伴了。”她彎著腰,臉湊近了。1389看見她眼中的笑意深了,可是,天卻好像冷了些。

她語氣中好像帶著些嘲諷,但又不像是在針對1389:“你的名字呢?你有名字嗎?我總不能喊你試驗體1389吧,這多不好。”她又變得麵無表情了。

“沒有。”1389的大腦很亂,也很麻木。她隻能處理聽見的最開始的幾個字,她也乾脆隻回答最開始的問題。

“不懂。”然後,接上萬能的這一句“不懂”。若非自己有求於人想要留下,若非自己麵臨著生的威脅,她連這一句話都不會說。哪怕沒做什麼思考,不說那幾句不懂,她的大腦也已經很累了。“不懂”,這兩個字已經是壓迫大腦超負荷運轉的結果。

“那麼,我建議你給自己起一個名字。從現在,就可以開始想了。”靖霖重新微笑,她的笑總讓人覺得很純粹、很美好,又帶著幾分不自然的僵硬,好像,她已經很久沒對人笑過,“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她慢悠悠飄走了,一身白衣,倒真有點像個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