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舊事(一) “誰是你的師姐。”……(1 / 2)

北地秋夜寒涼,破廟中殘風四起,半盞枯燈躍燃飄搖,將滅不滅。

昏光照亮正中央的聖女銅像,雙耳不似常人,像是某種魚類的鰓,手掌交疊附上胸口,落了少許灰塵,慈憫的目光中多出幾分破敗。

荒廢多年的廟宇本不會有人涉足,突然闖進來一人,攜帶滿身入夜涼氣,身披黑色鬥篷,慌張地逡巡四周。

神像足下凹槽有一處暗咒,他探手摸進去,法咒亮起,頃刻被削的見了骨。

這人悶哼一聲,卻不退,觸到槽內烏木匣子,一把撈了出來。

一瞬間,神像射出幾根銀針,雖飛快抽回手,但免不了了紮在腕上。

此法陣狠辣,銀針淬了劇毒,不過幾息之間,整條手臂烏青,骨頭都已經腐壞。這人渾然不覺疼痛,急切地拆開匣子。

蓋子掀開,裡頭安然躺著一隻荼白色荷花,點點熒光附著於花心,光是聞著氣味,便有寧心撫慰之效。

黑衣人一喜,將要收進內府之中,卻似感應到什麼,猛的回頭。

窗欞忽而毫無征兆的大震,爆發的靈氣卷入破廟之中,正門口現出一道人影,還未看清,麵前破進來一股勁風。

他不得不抬臂阻擋,護緊了懷中荷花。這下顧首不顧尾,氣浪吹鼓兜帽,轉瞬被掀飛出去。

緗色黃衫,對襟白領外袍,胥斯年披散著發,露出血跡斑駁的臉。

他頗有些狼狽,陰鷙的盯著來人。

未見人影,先聞泠泠幾聲脆響,似是步伐行走間,珠玉來回碰撞,在這荒謐的夜裡,難以忽略。

因此尋聲看去,最先入目的是一把長簫,彆在纖瘦的腰間,簫上係著一對玉扣,青衣為底,襯的玉更加淨潤。

夜裡人的五官模糊,偏生她有一雙極亮的吊梢眼,微微上挑。相麵者常說單有此目,已是不麵善,再配上長眉直鼻,更顯盛氣淩人。

傅春柳定了定,打量著半跪在地的少年。而後目光落在他手中木匣。

胥斯年警惕的護進懷裡,啞聲道:“師姐。”

“住嘴。”傅春柳揮出一道靈力,狠狠拍在他麵皮上,扇的他歪了頭。

“誰是你的師姐。”

這一耳光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胥斯年轉過頭來,嘴角已然滲血,被他抬手蹭開,如同暈染開的胭脂。

他神色自若,或許是做好了準備,並未有駭然之色。

“師姐,雲笙已被魔氣侵蝕,再不救,神魂被啃食殆儘,恐不入輪回。”

他突然跪下,用那隻殘臂扯住傅春柳的裙擺,垂首道:“我實在沒法子了,才會出此下策,隻要能將寸心芙蓉借給我,入雪牢也好,叛出師門也罷,一切過錯都由我來償還……”

嶙峋見骨的手抓握不住,被毒的青紫,片刻不到無力垂落在身側,動也不能動。

傅春柳聽他講完,神色不見絲毫動容,鐵石心腸的一招手,那荷花向著她飄來。

胥斯年急了,妄圖抓回來,卻被從天而降的一柄長簫釘在原地。

完好無缺的手掌被紮了個對穿,傅春柳尤嫌不夠,握著長簫的手狠狠一擰。胥斯年痛的發抖。

傅春柳俯下身來,在他耳旁輕慢出聲:“你為了她,算計我?”

木靈根天生與草木通感,結嬰之時,內府會生出心植,有療愈效用,乃是心脈所化。

傅春柳生性暴戾,苦修木靈三百年,才得一株寸心芙蓉。

人人皆道定是養在內府中,卻不知心植被她放在凡間的一處破廟裡,過往參拜的百姓日益康健,都以為是這神女像的功勞。

這處她從未告訴旁人,可胥斯年竟然將心思動到了這,隻為了救那隻半妖,令她如何不恨。

胥斯年顫聲開口:“師姐,求你將它給我吧,用我的命來換也可以……”

傅春柳冷道:“你的命值錢嗎?想換我的命,也得掂量掂量夠不夠。”

“我沒有!”

他瞪著一雙眼,傾身上前,卻扯到手掌的窟窿,傅春柳長簫還釘在其上,痛得他額上冒汗。

“師姐,我打聽過了,心植被旁人吸收後,雖會三魂離體,但在七日之內點燃結魂燈,便可召回生魂,屆時我為你尋一具軀殼複生,絕無大礙。”

“三魂離體,結燈複生?”

傅春柳無端端輕笑一聲,抽出嵌在血肉裡的長簫,胥斯年哆嗦一陣。

那把長簫挑著他的下巴,迫使他抬眼。鐵鏽味的血沾染下頜,涼津津的。

“好一個絕無大礙。”傅春柳勾唇:“我是不是該欣慰,一手帶大的師弟,連我的後事都準備的妥帖至極,隻待我安心赴死?”

胥斯年虛弱的搖頭:“不,不是這樣的。”

見他底氣不足的反駁,傅春柳臉色慢慢冷了下去,一雙眼瞳色漆黑,盯的人發毛。

她突然反問他:“那你為何不打散水雲笙的魂魄,替她尋一位軀殼,為她結燈守魂呢?”

胥斯年麵上一白,遲鈍道:“她…非半妖之體神魂難容,況且如今神智受損……”

“笑話。”傅春柳道:“這世上的半妖很少嗎?”

胥斯年低下頭,麵如死灰,與此同時,不知是不是毒素蔓延的太快,身體已經開始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