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忙撐起眼,動了動手心的血窟窿,借此清醒過來。
水雲笙的魔氣耽擱不得,晚一刻,便要多一分煎熬。
憶起臨走時她說的話,深胥斯年終於按耐不住,撕下那層虛偽的偽裝,眼神驟然淩厲,一派肅殺之氣。
“你為何不信我。”
感受到殺氣,傅春柳靈氣灌入長簫之中,其上咒文流轉金光閃爍,澎湃如潮水般的威壓鋪開來。
她立的筆直,發絲隨著氣浪迎風飛舞,眼中不見半點退卻。
“不信又如何,你要殺了我嗎?”
胥斯年未答,大概是不想廢話,搓磨許久,已將他耐性耗儘,本不欲傷害傅春柳,可她非要不識好歹。
那也怨不得他了。
他自內府之中化出長劍,三尺青鋒通體銀亮,其上金文咒印流轉,出鞘自有龍吟暗鳴。
橫掃一劍,帶出淩厲的金光,傅春柳抬起長簫格擋,堪堪避開一劍。
“你從一開始便不信我,自我傷了謝桐歌起,你便對我處處防備。”胥斯年神色愈加陰狠,方才人畜無害的少年就像個細碎的假相。
劍修威力渾然天成,百年揮一劍,斬過來時,隻覺脊背發寒,傅春柳折腰躲過一擊,旋身飛上桌台。
“與他無關,我不信任何人。”
胥斯年怒吼道:“騙子,你將寸心芙蓉告知於他,又刻意讓我聽見,分明是為了試探我,到了如今這步田地你可滿意了?”
話音剛落,胥斯年不知發了什麼瘋,出劍毫無章法,宛如泄憤一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她應對的略有些吃力,天底下的樂修沒有幾位敢正麵對抗劍修,更何況胥斯年傾注了她半生心血,才打磨成如今模樣。
貿然對戰,傅春柳並沒有勝算,她隻是在賭,賭他還存不存一絲愧疚。
傅春柳剛抬起長簫,緊隨其後幾道劍風追趕,她皺眉跳開,桌台頃刻粉碎。
尋不到機會吹奏,長簫在她手中便是個木頭棍子,傅春柳跳上高處,無一例外儘數被砍碎。
劍風四麵八方蓋來,她被迫跳上房梁,借此躲過數道劍意,兀得後背一涼,欺身上來另一股氣息。
傅春柳驚異回頭,急忙反刺過去,卻慢了一步。
胥斯年按著她的脖頸,將她狠狠摜在地上,弓起的上半身子籠罩在她眼前,如同露出犬牙的猛獸,死命扼住獵物的咽喉。
胥斯年雙目陰沉,五指強行破開禁製,拽出她內府中的荷花。
傅春柳咬牙喊道:“我贈你劍,是為了讓你殺我的嗎?”
這聲質問隻換得他一瞬的遲疑,但也隻有一瞬,下一刻便將荷花拽進手裡。他捏著她的脖子,急促的喘息,像個亡羊補牢的孩子,“師姐,信我……我會救你的……信我。”
“信你?”
傅春柳放聲大笑,喉間被他按著,上氣不接下氣,直至咳出了血,眸中譏誚畢顯。
胥斯年避開她的目光,萬般矛盾之中,卻聽她虛弱的聲音又起。
這一次,沒頭沒腦的講起了另一件事。
“少時入仙門,臨行前有位表姐問我,院中那池青荷,她能否摘一隻簪花。”
她笑了笑:“你猜我如何做的?”
“……”胥斯年手上力道分毫不減,警惕的看著她。
傅春柳臉上笑容卻又擴大了幾分:“我將滿池青荷抽乾了水,又付之一炬,聽說那位表姐哭了好些日子,我阿娘勸慰她,說我年紀尚小,不辨善惡。”
“可我明白善惡,也知我所作所為絕非善果。”
“但我偏不要人得逞。”
胥斯年隱隱明白她在暗諷什麼,察覺到一絲不好的預感,起身便要離開。
傅春柳哪能如他意,左手手攥緊胥斯年烏青的手腕,遏製住他離去的動作,右手結成法印,源源不斷的靈力一瞬灌入,寸心芙蓉光芒暴漲,燙的灼人。
胥斯年手被燒的通紅。像是滾燙的烙鐵,這般情景下仍舊不撒手,灌入另一道靈力妄圖壓下去。
傅春柳恥笑一聲,戲謔嘲弄著他:“晚了。”
胥斯年轉過頭來,已是怒極恨極,俊秀容顏猙獰可怖。
傅春柳相當開懷肆意,明白他已無挽回餘地,更是辛辣過癮。
心脈乾涸枯竭,燃心植自爆,做出這等瘋狂之事,她竟還是笑著的。
平地生出幾株木藤,將她二人牢牢禁錮其中,隨後金光大盛,鋪天蓋地,如同白晝一般,照亮整座破廟。
胥斯年手中荷花一瞬間化為齏粉,少年目眥欲裂,驚聲怒吼。
最後隻聽一聲輕嘲,淡入煙塵,消散在灰燼當中。
——我的花,從不給他人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