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寨(二) 夢醒了(1 / 2)

死亡是她一生中疼痛最短的一次。

因為來得快,去得也快,魂魄越來越輕,抽離出身體之前,她卻覺得什麼都朦朦朧朧的。

再接著不知過了多久,好像身旁跪了一人,高舉著劍,對著她的心口直直刺去。

然後,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夢醒了。

傅家門尚在,她依舊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而在昆侖的三百年,如同醉酒驚醒一般混沌,隻剩苦澀沉重的餘味,揮散不去。

直至那日耗子洞中,她一舉殲滅鼠妖,周遭儘是驚恐癡呆的麵容,大大小小的眼睛盯著她,沒來由的心神空茫,刹那間一個念頭萌生起來。

她死了,但又沒有死。

“我……我不知道,我不想死!”

傅春柳沒有折磨人的愛好,見益天祿嚇得直哆嗦,念在他歲數不小了,嚇嚇而已。

隻拿著竹枝戳了戳他,逼他將騙來的錢儘數交出來。

直至他掏的乾乾淨淨,傅春柳又將竹枝捆在他手上,拽著讓他帶路去窩點。

“沒有了,真沒有了啊!”益天祿扯開嗓子哀嚎。

傅春柳從他身後狠踹一腳:“老實帶路。”

暮色沉沉,圓月普照。

益天祿帶著她停在一處小院前,傅春柳將他綁在門口樹上,兀自推門進屋。

屋裡陳設甚少,不像長住,且東西大多都打包好,估摸益天祿是想乾完這單便要跑,她上前拆了桌上那包袱。

一遝銀票捆成小捆,紮堆埋在衣服裡,全被她翻出來帶走,剩下的木匣子也難逃幸免,一一被她掀了個底朝天。

等到半個時辰之後,她才搜刮完畢。

剛一出門,但見門口擺著一水缸,裡頭青苔覆蓋,隻養了條紅魚。模樣像是錦鯉,卻要小得多,隻有手指大小。

蔫蔫的,動也不動一下。

不知道益天祿從何處得來,但她瞧著蠻合眼緣,索性拿起水瓢舀了起來,捧著一堆繳獲的財物揚長而去。

臨走時,益天祿滿含幽怨,熱淚盈眶,死死盯著那水瓢。

“那可是……轉運的吉物,小姐可要善待它。”

他說的一臉痛色,看上去不像作假。

那一尾紅魚在水缸囹圄方寸,看的她心中憋屈,翻牆回到院子裡,便將水瓢水傾瀉而出,倒進青荷池中。

池中水淨透,細短的小紅鯉,總算有了點波瀾,輕輕擺著尾巴遊進荷葉下。

傅春柳手伸進池子中,那小紅魚又從荷葉下鑽出來,似是警惕好奇,繞著她的指腹打轉。

“轉運麼……”

她頓了頓,垂著眼簾低言自語:“我的運道,還有的轉嗎。”

上輩子,她一生都在為自己的剛愎自用負責,如若沒有窮極境風雪摧殘,她靈根便不會如此虛弱,如若沒選擇修靈植,以她本領境遇亦是不會太差。

如若不曾多管閒事,如今她,也許沒有死。

“呃……大……大小姐。”

愣神之際,院中木門突然響了,羅償剛推開院門,身子一哆嗦,萬沒想道夜半三更的,大小姐穿個白裙子守在這。

傅春柳轉過頭,眼睛霧氣尚未消散,看的人心一沉。

“怎麼?”

羅償立住不動,沒敢再前進,生怕大小姐跟他清算今早舊賬:“夫人讓您收拾收拾,明日陪她去西山散散心。”

若是往常,大小姐定然不耐煩,說句麻煩,便了無顧忌的回去屋子。

“知道了。”

沒想到她竟點點頭,應得很快,多餘的話都沒有。

反常!太過反常!

羅償警鐘大作,趁著大小姐雙目又放空,拔腿就跑回老爺夫人的院子。

他得告訴夫人,大小姐轉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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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薄雪鋪滿地,殘枝落葉一夜浸上白霜。

小寒天,瑞雪兆豐年。

瘴熱之地少有冷意,今年許是昆侖寒氣逆流,湘州也免不了這場雪。

衢龍郡西麵城門正通西山,路途不遠,常有家眷一同出遊,但因今日雪下的突然,路上車馬走的極慢,生怕雪天路滑不受控製。

一個慢,兩個慢,後麵都慢下來,這路自然就水泄不通。馬聲車輪聲和不耐煩的催促同時響起,聽的人心煩意亂。

單薄少年蹲在路旁,大抵第一次見到雪,伸出手欲接,那兩片飄颻的雪花,轉眼融化在手心。

伸出的手臂赤條條,兩對銀圈隨著手腕晃動,其上小鈴碰撞出脆響。這紫衣少年落拓蓬垢,渾身卻佩不少銀飾,臉側編著幾縷小辮,看著不像中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