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九闕上前將司黎護在身後,一貫好脾氣的少年也冷了臉:“晏行寂,她不是你的阿黎,你為難阿黎作甚!”
晏行寂隻是死死盯著他身後的司黎,往日光風霽月的青年此時宛如亡命之徒:“滾開!”
容九闕始終攔在司黎身前:“晏行寂,我已稟告青霄劍宗,你在我去妖域複命之時私自帶著阿黎離開回到霧玉崖,不顧她的否定認定了她是你的亡妻,今日你的師兄師伯們定會秉公處理。”
方秉青與長老們也上前,微微歎息後道:“劍尊,你太過固執了,她不是阿黎啊。”
晏行寂垂首沉默許久,他看向容九闕身後的司黎,她以一副完全信賴的態度躲在容九闕身後,一雙眸子冷冷盯著他。
晏行寂微微闔眼,一股無力感鋪天蓋地湧入骨髓。
他總是這般,事事都做不好,總能讓她生氣。
他的呼吸紊亂,悲痛欲絕夾雜著絕望,看了被護在少年身後的人許久,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師兄,長老,你們信我。”
方秉青問:“你覺得一個已死之人可以複生嗎?”
“她沒死。”
一陣沉默之後,方秉青頷首:“好,師父死前說的對,你執念纏身,我應當早些送你去戒律堂閉關的。如今,你連這種荒謬的事情都信,道心已經動蕩了。”
十幾位長老齊齊擺陣,將晏行寂牢牢圍在其中,容九闕也上前。
方秉青冷聲道:“你執迷不悟,修為不得寸進,我憐你喪妻,違背師父的遺言未曾送你去戒律堂,可你依舊這般執拗。”
“既如此,擺陣,送渡淵劍尊去戒律堂!”
“是!”
滔天的威壓頓時騰起,司黎本就受了些傷,在此幾乎毀天滅地的威壓中氣血翻湧捂住胸口吐出大口鮮血。
司黎抬頭看去,正對上方秉青的視線。
雙目相對,她明顯看出方秉青眸中情緒複雜。
方秉青很快便恢複過來彆過頭,衝她喊道:“司姑娘,你修為不高,且先行離去!”
晏行寂始終未曾動過一下,沉默著站在陣法之中,看著司黎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走的那般決絕,像是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趕著一般,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那抹紫衣已經看不見,他垂下頭忽地笑出了聲,淚珠滴落在地暈開。
隨後那笑聲越來越大,周圍儘是他荒唐絕望的笑聲。
陣法越發強大,晏行寂站在陣法之中,笑的滿臉淚水。
高大挺拔的青年彎起腰身,明明是在笑著,眼淚卻大顆大顆落下。
方秉青幾人已經許多年未曾見過他這般瘋魔的模樣了,此時無言,不知能說些什麼,隻能沉默著加強陣法。
陣心的人喃喃低語:“阿黎……”
她走的太果斷了。
她根本不在乎他。
他知道自己傷透了阿黎的心,從小到大沒有人教過他喜歡,他在欺辱與毆打中長大,喜歡什麼便會失去什麼。
失去的太多,便不敢再說喜歡了。
直到遇見阿黎,紅衣少女眉眼秀麗,卻殺伐果斷,一劍將所有欺辱他的人震飛。
她笑著朝躺在地上遍體鱗傷的他伸出手。
她說:“師弟,起來。”
那是第一次有人承認他是青霄劍宗的弟子,第一次有人對他好。
可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做人丈夫,那時的他歲數尚小,他有太多不懂。
無人教他如何說情話哄女孩子開心,如何才能維係他們這段感情,他因著幼時的陰影不敢說出喜歡。
阿黎啊阿黎。
他的夫人啊。
明明沒死,卻將他丟在這裡三百年,看他日複一日的瘋狂絕望。
明明已經相見,卻始終不肯相認,拚了命地想要離開他。
師兄時常與他說早悟蘭因,苦海回身。
可他悟不透,也回不了身。
那陣法壓製著他,他的鮮血大片大片湧出,經脈斷開,白衫被染上了血水。
晏行寂好似察覺不到陣法一般,隻能感知到絕望在死寂中蔓延,一點一點將他蠶食殆儘,四肢百骸無一不疼。
劇痛之下,意識卻越發清醒。
他想起他們成親那晚,在霧玉崖的院中。
那晚月亮慢慢變圓,少女閉著眼:
“惟願阿寂,事事如願。”
事事如願。
可他唯一的所願便是她。
成親那日她說過永不分離,生生世世在一起。
既然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宛如謫仙的青年直起身子,沉默地陷進無儘的黑暗,眸中血色魔紋越發明顯。
他要在她身邊,他應該在她身邊。
三百年,三千年。
永遠。
她也該是他的。
她是他的妻。
陣法終成,強大的光亮照亮夜幕,整個霧玉崖被包圍起來。
方秉青幾人圍上來之時,晏行寂忽地抬起了頭,魔紋儘顯,分明一副心魔纏身的模樣。
方秉青猛地瞪大了眼:“劍尊,你的心魔竟未完全根除?”
可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幾乎未曾看到那白衣青年何時動作,白影閃過,斂鏡的威壓劈斬開來,十幾位大乘修士齊齊而聚的陣法驀地被斬破,他們被狠狠擊飛。
晏行寂召出斂鏡朝司黎離開的方向追去,下頜緊繃眸光冰冷。
***
一路禦劍飛奔到即墨城,司黎徑直奔進屋內,將自己留在櫃中的東西一股腦都收進乾坤袋。
這客棧不要了,跑路要緊。
晏行寂一定認出她了,他那麼執拗的一個人,一旦認出她絕不會放手。
她好不容易才擺脫了滄溟鏡的束縛,不用為了活命被逼著追在他身後獻溫暖擋傷害,不用承受他那毀天滅地般強烈的占有欲。
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自由的生活,晏行寂的生活中也不應該再有她,他應該好好修煉飛升大道的。
她的存在隻會擾亂原書劇情,屆時世界崩塌她要死的!
拿齊了自己這些年攢下的法器錢財,司黎毫不猶豫地轉身。
晏行寂應當被陣法束縛住了,一旦被關進戒律堂沒個十天半月出不來,她應該能跑的挺遠。
這般想著,司黎忍不住唇角掛起了笑意。
晏行寂,再也不見了。
司黎笑著拉開房門,眉眼彎彎地抬頭,眸中光亮卻驀地一暗,唇角的笑意緩緩凝滯。
昏暗的月光從青年身後披灑下來,他眉梢挾霜裹雪,隱匿在陰影處的輪廓線條清晰疏朗。
隨後在她眼前,眼眸漸漸紅潤。
他一步步朝她走來,司黎一步步後退。
他邁進了房門,隨後——
關上了門。
門鎖扣上的聲音像是敲擊在她的大腦上,將她砸的一片眩暈,頭皮都開始隱隱發麻。
而晏行寂眸底氤氳著瘋狂,清雋的麵上帶著似有若無的溫柔與笑意,可身上的氣息卻霜寒絕望的讓人想要逃跑。
他走近了,冷香撲鼻而來,而她已無路可退,鼻息間全是他的氣息。
晏行寂終於來到她身前,高大的身影牢牢攏著纖細的少女,富有壓迫性的軀體取代沉重的空氣,他修長溫涼的手撫上她的臉頰。
氣息,溫度,每一個都如煙花般在司黎腦海中炸開。
她一時間忘了推拒,怔然抬首,望向眼前清冷矜貴的人。
他垂首看著她,聲音繾綣溫柔:
“阿黎,你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