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他總是那樣坐在熟悉的棗木桌邊,一身青色長衫,洞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他溫柔的目光望過來,問道:
“古月,你把那首詩背給我聽好不好?”
可是每當他要開口的時候,那人就會消失不見,徒留一室冷清。於是,從那之後,古月在夢裡就那樣沉默著看他溫柔的笑臉,整夜整夜。
直到張開眼,便又是新的一天,可是一旦他清醒過來就再也記不清那人笑著的模樣,夢中人有一張模糊的臉,就像記憶裡的他一樣。古月恍然大悟,那張臉唯一記得清清楚楚的表情便是最後下山時那回眸一望,冷冷清清,波瀾不興,連嘴角的弧度都刻在了腦子裡,想忘也忘不了。
可是如今再想起,卻不會像當初一樣胸口疼痛得好似剜心,就好像隻是記起了一個故人,不過相遇,不曾相知。
這次青嵐從山外回來,似乎有了心事,其實也沒有那麼明顯,但是古月就是知道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雖然他和青嵐算是共居一室,可是這幾年來交談的次數一隻手也數的過來,所以古月什麼也不問,而且也不是很有興趣。
他見青嵐皺眉的坐在椅上,從白玉瓷壺中倒了杯水,舉到唇邊,卻忘記送入嘴裡,他愣愣的看著桌上瓷瓶裡的花,忽然開口說道:
“狐狸,我送你去見你想見的人吧……”
古月錯愕的瞠大眼睛,還沒等他有所反應,青嵐繼續道:
“你不知道今年的新科武狀元是誰吧……我還真的沒發現他當初來齊龍山的時候就有了不淺的武功底子,不愧是武曲星君。”
古月聽明白了,原來他會功夫呢……難怪無論是殺掉黃淑時的乾脆利落還是踢在櫻桃脖子上那果斷的一腳,一點也不像普通人。說不定那天拘魂鎖一解,他自己就可以安全逃出齊龍山,倒顯得自己多此一舉。想到這裡,青嵐說什麼便再也聽不進去,等到再次回神,發現青嵐正死死地盯住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
“你,想去見他嗎?”
古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見?抑或不見?腦中亂七八糟地一起湧上來太多東西:那人溫柔的背詩給他聽,那人在冷泉中緊緊抱住他,那人說自己永遠對他好,那人在雨中打著傘接他回家,還有……那人在星空下抱住他要求他重複說一句諾言,一句連他自己也遺忘了的諾言:“全世界我最喜歡的就是阿陽了,不管你怎麼對我,就算以後你拋棄我厭惡我……我也喜歡你。”
就算拋棄就算厭惡也喜歡……怎麼會,現在才想起?
古月抬頭望入青嵐淡色的眸子,終於,點了點頭。
想見他想見他……想了太久,想到胸腔已經空了,所以才不會再心痛。
那就去見他吧,不管以後如何,不管什麼結果,就算那人已經不記得他,就算他會一臉厭惡,就算他讓他滾蛋,也無所謂了。
隻是見見他就好,要不徹底心死,要不就懷著希望,怎樣也好過現在這樣,因為空著胸腔即使活得再久,也不算是活著。那個詞小蓮是怎樣說的來的,對了,她說是——行屍走肉。
青嵐看著古月,第一次伸手順了順他背上的毛,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他說:
“那麼古月,我們就此彆過。”
古月恍惚中似乎看見了當初他從獵戶手中將自己救下的情景,他冷凝著淡色的眼眸,清冷的說了句“願你知恩圖報”。
如今是同樣清冷的聲音,說的不是後會有期,不是有緣再見,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就此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