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高大店員已經帶著點較勁似的不爽看向了那位客人。
而客人迫於二號拳頭的壓力(或著,這就是他真心的想法)開了口:“那個,我本來對這種事情就——”他臉上全然是聽故事一樣的表情,似乎完全沒把善子說的話當真,語氣頗為輕鬆。
“咖啡和早餐免單。”而善子想也沒想地就直接開始賄賂。
年輕客人從善如流地改了說辭:“好的。”
雖說是想要搞清楚這次做出的預言和之前有什麼不同,造成的後遺症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因為很快就臨近咖啡店清晨的開業時間,比起估計是一段時間之後才會成真的預言,兩人還是決定優先應對清晨會來訪的客人們。
因為開店是必要的。
對於善子來說。
而等到善子和二號終於有空討論這次預知夢得到的詭異結果,到底是她能力變強、還是自身夢境崩壞體現——
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已經光臨了。
就是那位抱著紙箱子,看上去已經熬了一整夜的會社職員。
他剛進店的時候和其它的客人並沒有什麼不同,直到善子看到了這個人和自己連接上的紅線——麵上雖然沒有表情,她隻是有些訝異地誒了一聲。
二號看向了難得反應奇怪的老板娘。
善子卻隻是低下了頭,背過身一邊低頭清洗杯子,用水聲遮掩起了自己的氣聲:“能想辦法把那個客人留下嗎。”她從不懷疑二號能聽見自己的聲音。
懶散地店員抬了抬眉毛。
“他身上有我的紅線。”這估計就是早上將要出現的其中一條。
二號比了個捆紮的手勢。
善子搖了搖頭——不是像其它需要特殊關照的‘客人’總是被善子偷偷捆上的紅線,這人身上是從心口長出,和自己連接上的先天紅線。
今天早上她就看見了即將出現的兩根紅線,現在看來,這應該就是她身上即將要出現的因緣之一了。
這下就連黑發男人的臉上也出現了些許好奇,他斜靠著吧台,點了點自己的心口——是連向善子的心口嗎?
心口永遠有且隻有一條紅線的貓眼老板娘又搖了搖頭:“怎麼可能。”以水龍頭掩蓋聲音的小聰明並不能耍太久,善子隻能對自己看到的情況長話短說,“他在進店的時候斷了四根,現在隻有六根……已經小於危險基準線的十根了。”
她說的正是由這位客人心頭長出的因緣線,此刻,粗細、顏色深淺不一的六根紅線正從客人的心口隔著衣服長出。
善子借著招呼歡迎光臨的功夫看了一眼。
除了和自己連上的那根是紅色的蜘蛛絲,其它五根分彆是四根鮮紅的、手指粗細的善緣,和一根暗紅接近黑色的惡緣。
她已經得出了結論——而可能是善子注視那邊的舉動被二號發現了,他也了然的啊了一聲:“意外?”
“更可能是被惡緣謀殺。”在和那位客人碰上之前,善子低聲囑咐了一句,“現在不知道我的術式到底出現了什麼變化,不過按照平時那種情況來算的話……”
善子經營的咖啡店確實是麵向一般人的,但是因為她自身的體質原因,在普通的客人中經常會有這種家夥——有80%的概率在最近發生意外事故、突發惡疾、或是被那根惡緣連接著的另一方殺死。
並且。
即便這麼說有點先知道答案再來推導過程的意味——他身上還有著跟善子的因緣,但善子記憶裡分明沒有過去和這個人相遇的記憶。
所以。
他們的因緣應該在未來。
這個客人的未來肯定和自己有關,並且絕對是長線的往來……
這兩件事不管是哪一件都值得善子把他暫時留在店裡。
店裡的兩個紅圍裙已經有了近十年的默契,即便不需要多說也能大概明白對方的意圖,二號有些嫌麻煩地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又瞧了一眼那位客人,然後他微妙帶著憊懶嫌棄的陰沉表情變成了咧著嘴的壞笑。
善子看著他那一肚子壞水的表情,已經產生了不妙的預感。
“開示不就好了?術師都是那麼做的吧。”他突然把腦袋湊到了善子耳邊低聲地‘建議’。
“不,我想就算是那些集群術師也不會突然對普通人、”
“你又不和那些術師集群不是嗎?而且,既然和你有連線的話,他之後會經常和你往來的概率完全大於60%啊。”天知道他是哪裡得來的對咒術界的厭惡,估計是這個男人失去記憶裡的因果(當然這隻是善子的猜測)。
貓眼老板娘語氣平板:“這樣告訴彆人的話,就算他的因緣隻是普通的常客,也會被操縱命運強行變成我們的協力者的。”這隻是在擅自乾涉他人的選擇而已。
“本來就是要死的家夥吧,我一個人工作也很累啊。”
“說過了的吧,除了解救性命之外絕對不操作他人的命運、”
善子還想找找其它路子,二號卻已經提高了音量,他根本不問老板娘的意見,將本來在看到外人的瞬間停下來的話題繼續了下去,“那種情況比起術式變強,果然是你腦袋壞掉了吧?”他惡劣地朝等在收銀台外麵、抱著紙箱子的客人抬了抬下巴。
身材高大的男人說不清是在邀請還是在威脅:“客人你怎麼看?”(善子認為偏向威脅那邊)
那個等著點單的客人有些疑惑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店內此刻隻有自己:“……是說我嗎?”
“……”善子歎了口氣,也隻能這個不按套路走的討厭鬼安排的路線繼續走下去,“減薪噢。”她偷偷踢了一腳二號的腳後跟。
天知道這個大高個到底是怎麼練出這一身沒用的肌肉的,他動也沒動:“惱羞成怒啊,店長。”
被說惱羞成怒,善子真就惱羞成怒地把站在點單收銀位置的二號輕輕推開了,她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圍裙,黑洞洞的貓眼看向了那位年輕人。
她在——你可能要死了,你和我有緣但是我們從來沒見過,我對這件事很好奇能不能讓我測試一下我們的關係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這幾個起手式裡選了一個攻擊性最弱的。
“那個……客人你相信因緣的紅線、或者是占卜嗎?”
客人一開始沒有回答:“……”他沉默了一會兒,“抱歉、不買。”然後疲憊的會社職員舉起一隻手掌,已經露出了不管善子說什麼占卜、轉運、測姻緣、我的正緣在哪裡、想知道你和ta的緣分嗎發送彩鈴,他都要退訂的模樣,“啊,而且我不信教,對彩票、貸款、融資創業也沒有興趣。”
打招呼失敗。
二號發出了嘲笑的噗呲聲:“不,她隻是想要請你當裁判而已,對吧?店長——畢竟局外人的視線應該看得比我們清楚。”
“請聽我解釋。”善子歎了口氣,以黑洞洞的貓眼凝視著二號,試圖用眼睛將‘都說了在確定他和自己的因緣之前絕對不可以擅自改變他人的人生決定進而操作他人命運二號你本來就隻有肌肉好用還是不要擅自做決定’這樣的信息傳遞進二號的腦袋……
二號掏了掏耳朵:“太長了看不懂。”說是看不懂,但其實他根本沒看善子那雙正滾動著字幕的大眼睛。
“稍微在戰鬥之外用下腦袋不行嗎?”頭腦對肌肉說。
而肌肉放棄了思考:“不要,想明白是很辛苦的。”
更正。
這家夥才不是吃飽的黑豹。
他是根本不思考的懶狗。
而與之相反的善子麵向第一條紅線的主人,看著自己身上介於存在與不存在的第二根紅線,陷入了深思。
會是誰呢?
*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後山,預備要參加會議的一高一矮兩人正走在山道上。
高的那個走在前頭,是負責17年一年生的擔當教師,五條悟。
跟在他後麵的則是一個輸著中分發,帶著眼鏡的瘦削青年,他麵頰瘦削,眼下的黑眼圈範圍快比眼睛大,一看就是在加班時數上達成了不小時數的樣子。
而此刻,五條悟突然停了下來,惹得跟在後頭的伊地知差點從神道的台階上摔下去:“五條先生……怎、怎麼了嗎?”
作為特級教師的五條悟低頭,將墨鏡拉到鼻尖,低頭看向心口:“總覺得無限好像碰到了什麼?”他臉上露出了簡筆畫似的三角嘴微笑,舉起一根手指,“劈啪一聲的那種。”
“攻擊?”
明明是可以算得上是‘危險’的信號,這位特級教師思考了片刻,卻隻是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心口,然後他終於想到了該怎麼形容這種情況。
“誒~攻擊嗎?”他隻是重複了一遍輔助監督緊張地說辭,像覺得他的慌亂很有意思,習慣性亂來的家夥隻是模仿著古早益智節目的解說聲,“感覺像是電蚊拍打到蚊子的感覺?哇,真新鮮呢。”
“您的無限的特性難道不是‘碰不到’嗎……不對,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吧!”輔助監督低聲吐槽,“所以是攻擊?詛咒?”
“感覺真的很奇怪噢?像是觸手、”
“……請不要告訴我具體的感覺。”察覺到自己忍不住又被白發特級帶著跑,附和起他那種散漫的聊天,伊地知弱氣地推推眼鏡,最後還是一臉疲憊地催促了起來:“總之,快到集會時間了,好歹是這麼重要的事情您還是不要總卡著時間遲到吧。”他心累地歎了口氣,“乙骨君的事情……”
兩人的身影和聲音都在山道上逐漸變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