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陳露隻是簡單的一問，像是帶著關心，但是經過前麵KFC的事情之後雲霓有些不敢說了，她怕說了就要麵對陳露指責的目光但是雲霓又不習慣去騙人。

此時雲霓的內心十分糾結，在陳露灼灼的目光下，雲霓還是選擇了坦誠。

“我跟她們一起去吃了晚飯。吃的是我從來沒吃過隻在電視上見過的披薩，很好吃，我和彆人一起吃一份，十五塊錢。”雲霓雖然很平淡地說出了這兩句話，但內心還是很緊張的，說的時候一直注意著陳露的表情也用餘光瞄著雲誠，見兩人沒有什麼表情還補充道：“我下次不會這麼做了，以後不出去了。”

可能陳露也是在等雲霓一個態度吧，等雲霓說完這句話之後，陳露說道：“我也沒有說不讓你出去和同學一起吃吃玩玩，就是這一次是有點貴了。你看爸爸媽媽都不舍得吃的。你看看你這一天花了35，加上車錢，就39，你想想40塊錢，在家裡能吃多少好吃的？兩頓都能吃飽了，你看看你在外麵兩頓都沒吃飽，晚餐還要和彆人一起吃，這還要40塊，你說說。”

陳露看著雲霓低下去的頭，垂下去的眼眸也不忍心再說了，“算了算了，你都花了我也不說了，下次記著點。家裡的情況，你這麼大了也應該清楚了，平時爸爸媽媽都省著花，都不給自己買好吃的，你在家，爸爸媽媽想儘辦法給你做好吃的。你說要吃蝦，媽媽就給你買了，你說要吃排骨，媽媽也買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爸爸媽媽吃什麼……”

陳露原本就想說幾句就收尾，沒想到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了。一旁吃飯的雲誠也聽不下去，出來打岔了。“好了好了，少說幾句吧！”又轉頭對著雲霓說道：“你媽媽說的話你好好的記在心裡，家裡確實沒錢，不能和彆人比，少花一點。”

其實雲霓剛開始是有愧疚感，但是陳露講久了，她其實有些厭煩。這些話她聽了無數遍，她很想質問陳露和雲誠，“你們條件既然這麼差，那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受苦！”但還是打住了。

這個問題她覺得問出來沒有意義。以前有在和陳露吵架的時候問過差不多的問題，結果回答雲霓的是陳露懷疑的目光、難以置信且大聲地讀了一遍她問出的問題，像是雲霓在問一個大逆不道的問題。

“你說爸爸媽媽為什麼要生你？當初媽媽懷著你，你在媽媽肚子裡可乖了，都不是現在的模樣。媽媽當時和你心有靈犀就生下了你，現在你還要怪媽媽？媽媽把你生下來帶到這個世界還有錯了？媽媽從小都把你放在第一位，你要什麼，媽媽都給你，現在還要怪媽媽？你出去看，會不會有比媽媽對你更好的人了！”

雲霓知道如果這一次她又問了，也是一樣的答案。雖然很感謝父母把她帶到這個世界，培養她長大，但是她還是有些憎恨父母的。如果在肚子裡的她能知道是這種生活條件，她寧願陳露把她打掉。

如果父母的條件不能選擇，那為什麼不能在她出生後兩個人都努力一點。就算有身體、精神上的疾病，那在年輕的時候為什麼不能多拚搏一下？而且現在雲誠的身體看著也沒什麼毛病，天天跑出去，跑到一個小的棋牌室裡賭博，有這個身體條件出去找份工作，家裡的條件也不會差成現在這個模樣了。

雲霓現在心裡又有點討厭她這個父親了。每天嘴上念叨著“家裡沒有錢，家裡沒有錢”，而他自己卻不為這個家做什麼。煙的品質雖然下降，但也不斷。酒也從未斷過。每天還要出去賭博，儘輸錢。輸錢了就回家吵架，把這個家都鬨得雞犬不寧了。

雲霓安安靜靜地吃完飯就上樓了。

陳露上樓就看見雲霓躺在床上，安靜地玩著手機。陳露心疼地看著雲霓，推門走進房間。

“霓霓，你以後好好讀書，找個好工作就能吃上KFC和披薩了。不是媽媽不讓你現在吃，是家裡真的沒錢。”

雲霓沒想到安靜地躺在床上玩手機還要繼續聽陳露念叨。她現在真的很不想聽到“家裡沒錢”這四個字，而陳露又是著重又講了，雲霓徹底爆發了。

“你乾嘛還要在這講講講！沒錢是我的錯嗎？你們沒錢就不要生我了，行嗎？我求著你們生我的嗎？你們願意自己苦就算了，還要把我生出一起苦，還要怪到我頭上，讓我背鍋是吧！沒生我，你們就是苦著過日子，還沒錢就把我生出來，一家三口繼續苦著過日子，有區彆嗎？每天跟我哭窮有用嗎？你們的窮是我造成的嗎？是你們以前就不賺錢造成的！我的出生頂多讓你們再窮一點而已！你們以前不賺錢，現在也不賺錢，跟我每天哭窮要我省著點有什麼用！不賺錢再怎麼省錢都是沒用的！”雲霓幾近咆哮著對著陳露說出這麼多話，都憋在心裡不知道憋了多久了。

陳露用著看怪物的眼神看著雲霓，用著懷疑的語氣問雲霓，“你究竟在發什麼瘋？大晚上這麼喊起來，真的是瘋了。你是個正常人，能不能正常的說話，這麼喊出來彆人還以為你發瘋了。”

雲霓對著這些話也是煩透了，每次自己心煩意亂的說話，就會這麼說。而她發瘋似的說話就是她生氣的表達。

雲霓先是冷笑，“我瘋了？我是瘋了！你知不知我有多羨慕彆人啊！我不想再過這種天天羨慕彆人的生活了！”雲霓扶了扶額，“你先彆講了，你先出去吧，我實在不想聽你們說話了。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雲霓現在有著發瘋後的疲憊，也作為陳露的女兒對於陳露的了解應該是會說幾句，但現在她太過於疲憊，無法應對。

陳露像是聽不懂話一樣，不走就算了，還留在雲霓旁邊繼續念叨。“我知道你不想過這種苦日子，媽媽也不想，可誰讓你爸爸不出去工作還要去賭博，媽媽說幾句還要跟媽媽吵。”講著講著又講起她以前的事情，那件都講爛了的事情。

“媽媽也是被你爸爸騙來的。當初他拿著假的身份複印件，上麵年齡就比我大兩歲還是四歲……”

雲霓真的是累了，聽著這些話，在她原本就疲憊的身體和心上又添了幾塊鐵。雲霓原本覺得心中的氣在剛剛的咆哮聲中發泄完了，經過陳露這麼一說，雲霓覺得剛剛隻是發泄的氣孔被突然堵住了，現在又往裡麵吹了幾口氣，感覺要把雲霓整個人撐爆炸了。

雲霓整個人也不知道怎麼了，直接上手推著陳露，語氣也極其惡劣。“你走，你走，你給我離開我的房間。”

陳露也不知道為什麼雲霓對她動手，還讓她離開，明明自己也是好心勸導她，她也被整煩了，一把推開雲霓，“我憑什麼離開，這是我的家。”

這一反問讓雲霓語塞，腦子更加堵了，怎麼也轉不過來了，身體上的行為也不加控製，隨著身體最想做的方向行動了。

她學著雲誠打陳露的動作抬起手打陳露。可惜未成年人和成年人的力量懸殊，在雲霓把陳露推倒在床時，陳露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在雲霓舉起手準備打向陳露時，陳露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

陳露將看向手的目光看向了臉，覺得雲霓這張臉恍惚間和雲誠的臉重合了。她下意識以為雲誠要打她了，臉色瞬間變得凶猛，對著“雲誠”就是猛地一推。

雲霓就被推倒在地。陳露收拾好後就看清倒地的是雲霓不是雲誠，陳露感覺到意外又有些心涼。

雲霓感覺沒發泄好就被推倒在地，又是猛地一撲和陳露交纏在一起。雖然說是有打到陳露，更多的時候是陳露單方麵虐雲霓。

在陳露打夠了，雲霓也差不多發泄完了，陳露負氣離開。雲霓也開始回想剛剛發生的事。

晚上睡覺的時候已經回想好了全過程，她內心覺得有些恐怖。

我怎麼動手打了最愛我的媽媽。雲霓在黑暗中抬起了手，眼神適應了黑暗，錯愕地看著雙手，想起晚上的事情，手都止不住的顫抖。眼淚流出眼眶，流過太陽穴，流到了頭發絲裡，在枕頭上灘開。

雲霓越想越自責，整個人控製不住的失聲痛哭。又想著：這已經是晚上了，大家都睡了，不能影響大家。於是就把手緊緊地捂住嘴巴痛哭著。

早上醒來時，雲霓睜開她哭腫的雙眼，腦海中就自動播放她昨天打陳露的畫麵。“啊啊啊”雲霓煩躁地甩了甩腦袋，真是希望昨天那一場是一場夢，事實上自己根本沒有做這種事情。

但是甩的雲霓的腦袋都暈了，這個畫麵還是揮之不去。雲霓隻能承認這個事實，內心無比的愧疚，一臉生無可戀地躺在床上，不想起床也不敢起床，不知道怎麼麵對陳露。

最後還是抵不過人的生理上的問題。雲霓憋尿實在憋不住了，起床準備解決一下。

她下床後悄悄地走到門口，貼著門聽外麵的聲音。確保外麵沒有聲音之後就放心地打開了門。

因為前麵聽了聲音覺得沒人再加上尿急，雲霓就快速地打開門，就發現廁所是有人的。陳露剛上好廁所準備衝，聽到門開的聲音也就轉頭看了看也沒說什麼，洗了個手就出去了。

雖然陳露沒有說什麼，也沒有什麼表情，但是雲霓的自責感更深了。

上好廁所又躲回房間，拿起手機打開微信，翻著通訊錄也不知道找誰訴說。

就這樣，亮著手機屏幕，兩眼放空。沒多久手機震了震，是已經回老家的袁儷發來了一條消息。

—雲霓，我想問你一個事，我想了很久，我從彆人那聽來的，想找你確認一下。

雲霓覺得很好奇，“彆人”是誰？

—什麼問題？那個“彆人”是誰？

袁儷沒有秒回想來是在思考要不要和雲霓說出來。不過很快，雲霓手機上方就出現“對方正在輸入中”這幾個字了。

—是木琳。

—她跟我們說你家裡沒有錢的，很窮的。

—這個是不是真的？

雲霓看到袁儷發來的第一條信息心裡就一緊。木琳，住在她家附近，之前就聽木琳和她說過班裡女生的壞話，她沒有想過木琳會說她的，也沒有想到木琳會把她家的情況告訴彆人，她辛辛苦苦隱藏，每天吃力的包裝著自己，儘量不讓大家看出她家的貧窮。

袁儷後麵發來的兩條，更是揭開了雲霓這麼多年的遮羞布。雲霓覺得臉上空蕩蕩的，再一次覺得周圍好多人在嘲笑自己。

“你看看你這麼多年的努力有什麼用？”

“你看看你每次說假話，努力融入她們有什麼用？還不是有一層隔閡？”

“你想想昨天，KFC！披薩！這兩樣她們哪一樣沒吃過？這四個人裡就隻有你沒吃過！”

“土鱉，你再怎麼裝，再怎麼想融入大家都還是沒有用的！”

“……”

雲霓又一次想要退縮了。雲霓現在覺得自己真的不是一個勇敢的人，她老是聽到一個成語叫“迎難而上”，但是她做不到，她遇到困難隻想退。

—對。

雲霓想裝作沒看見不回，但是又覺得這本來就是事實，自己平時隱瞞，沒有提起那也是自己不想提起，如果她們來問，自己肯定會說實話的，這沒必要騙人。

而且她覺得袁儷已經很體貼了，還在每一句話後麵發可愛的表情包。

雲霓猜測她這麼發了可能會讓袁儷從此瞧不上她，然後跟她斷絕往來。想到這，雲霓內心不免覺得有些苦澀，沒想到隱瞞這麼久還是讓大家知道了。

雲霓又想到昨天，說不定自己和狄雨璐拚一個披薩的時候，她們三個就更加瞧不上自己了，內心更加鄙夷自己。說不定還會想：果然是窮人家的孩子，一個披薩都吃不起，連飲料都喝不起。

雲霓也不想讓自己這麼神經兮兮，這麼多疑去惡意揣測大家，但是沒錢的家庭加上從小就被灌輸家裡沒錢要省著花錢的思想導致雲霓逐漸開始自卑，開始覺得自己比不上大多數人，見到人也習慣伏低做小。

就是平時成績不如雲霓的人來找雲霓問問題，雲霓也會多次強調“我想的不一定是對的，你先聽聽”的話術。就是在講題過程中，也會多次說道：“我覺得是這樣子哈！不一定是對的。”

有時一些人聽了雲霓的話之後還會再去問彆人，對方如果算出不同的答案，雲霓就會覺得自己的答案是有問題，“哦哦，可能是我的錯了，我可能算錯了。”先一步認錯，就算是最後對了答案，雲霓的才是正確的，她還會不好意思地說道：“哎呀，我這次運氣真好。”

雲霓的自卑和不自信在這麼多年來已經刻進骨子裡了。如果說自信，雲霓也可能擁有過，可能是在四歲，那時候還在家裡的呆著。每天聽著陳露對她的誇獎，就是帶出去，大人們也是對雲霓進行誇獎，那時候可能是雲霓最自信的時候吧。

令雲霓沒想到的是，袁儷又發來了一個可愛的表情包，還發來一句話。

—不好意思啊

這五個字給雲霓帶來了一絲光明，她覺得這就是袁儷還願意和她做朋友的證據。

雲霓苦兮兮的臉瞬間變得燦爛，她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開頭。既然袁儷願意和她做朋友，說不定其他幾個人也是願意，不介意她家裡沒有錢。

雲霓立馬輸入：沒事的，沒事的。再發去一個同樣可愛的表情包。

這段插曲過後也到了中午。就在雲霓在想怎麼下去吃飯時，陳露敲了敲雲霓的房門，“霓霓，吃飯了。”

陳露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昨天雲霓沒有去打她一樣，感覺還是像以前一樣。雲霓感覺今天真的是好運連連、梅開二度。

她帶著笑容彈跳起床，穿起衣服、褲子，進入廁所開始刷牙、洗臉。這一套操作結束之後就迫不及待下樓吃飯了。

在飯桌上，雲霓小心翼翼地偷窺陳露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異樣，像往常一樣，雲霓的心再次不安，總覺得這不是什麼好征兆。

在吃完飯後，陳露收拾好餐桌就準備上樓了。雲霓見陳露也沒有什麼話對自己說，心裡的不安加深。她知道昨天她做錯了，如果現在陳露把她罵一頓她的內心都會比現在風平浪靜的模樣好受。

內心自責不已的雲霓實在忍不住，她把要上樓的陳露拉住。“老媽，昨天我不該打你。”這一句話在雲霓內心想了很久，從早上見到陳露的時候就想和她說了，但是她實在說不出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句話。

“對不起，我不該那麼做。”雲霓一鼓作氣繼續說出了這一句話。“對不起”這三個字，雲霓平時說的不少，隻要撞到對方或者是怎麼情況，雲霓下意識都會說這一句話。就是平時在家裡也有對陳露說過，但是這一次的“對不起”就讓雲霓很難開口，像是“我愛你”一樣。

小學的時候老師有給大家放過一部電影，電影結束之後讓大家回去對自己的父母說：“我愛你”。雲霓在回家的路上給自己打了好多次氣，直到睡覺的時候都沒有把這三個字說出來。

這一次，她終於說出來了。

雲霓不敢抬起頭，不敢麵對陳露的眼神。她怕看到陳露眼神中的失望。她已經讓陳露失望很多次了，以前難看的成績以及這麼多年老是和陳露吵架，現在還打她了，她不敢麵對。說到底，她還是個膽小的人。

不過，雲霓沒有等到陳露的怒火，沒有雲霓想象中的腥風血雨。陳露聽完雲霓說的話後隻是輕聲地開口，“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打在媽媽身上有多痛嗎？媽媽做夢都沒想到你會打媽媽，媽媽昨天還以為是你爸爸。”

輕聲的語氣帶著稍許的哽咽。雲霓抬起頭時看見了陳露紅透了的眼眶和淚水。

雲霓一下就抱住了陳露。她也哭了，“媽媽，我再也不打你了，我再也不會這麼做了，是我的錯。”

陳露聽到雲霓的哭聲就像是多年前雲霓聽到陳露的哭聲跟著哭一樣，這一次是陳露聽到雲霓的哭聲跟著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