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見 明天見(2 / 2)

明天見 兩隻陳橘 7290 字 10個月前

但當音樂老師在寂靜無聲的自習課上來找林爾商量排練曲目的時候,一向不喜多事的顧清卻突然站起來道:“老師,四手聯彈會不會單調了些?這曲子我剛好練得挺熟的,您看小提琴和鋼琴會不會更搭一點?這畢竟也事關兩個班級的操行分。”

四班選派的人最終變成了顧清,她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小提琴也確實拉的好,林爾沒有異議,心裡卻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後來的事實證明,女孩子的第六感確實準的可怕。

才藝表演的晚會上,隻一眼,林爾就知道,周懷棋和顧清之間不一樣了。

體育文化周結束的晚上,三班和四班相約到大排檔聚餐,青年學生精力總是旺盛,鬨到淩晨還未散場,林爾的臉被燒烤攤的熱氣熏得坨紅,幾個玩得開的男孩子嘻嘻哈哈地在旁邊劃拳拚酒,這段也算是市中心,雖然是淩晨人流量也挺大,沒有什麼安全問題,林爾索性起身,去不遠處透氣。

林家還未搬家時住的靠近這邊,她對這片很熟悉,很快就走到幼時常和周懷棋一起放煙花的地方。

但當後來林爾無數次回想的時候,她都無比討厭自己對這個地方如此熟悉,如果不是這樣,她又怎麼會在準備和說自己去了洗手間的周懷棋打招呼時,看到撲向他懷裡的顧清?

林爾抬起的手和揚起的笑臉都放了下去,她看著顧清和周懷棋笑鬨,看著周懷棋拿出一大把仙女棒,看著顧清開心地許願,像一個偷窺者一樣,平靜而瘋癲。

林爾在周懷棋麵前本就鮮少收斂,能忍半年已經快到極限了,看到顧清和周懷棋的親密之後,她心裡升起濃烈的危機感--確實隻是危機感,畢竟她和周懷棋之間有這麼多年,林爾依舊認為,隻有自己才是那個唯一和一輩子。

於是在各種交織的思緒與她強大行動力地驅使下,林爾在周懷棋再一次來到林家借宿的時候,像以往的無數次一樣,大大咧咧的直接推開門。

但與她以往看到的周懷棋無奈又寵溺的笑不同,取而代之的是,他急匆匆的扣下手機,從書桌邊的椅子上站起來,語氣慍怒地對她喊的樣子。

他說:“你進來怎麼都不知道敲門?”

一晃而過,但林爾看清了,被掛斷的視頻通話界麵上的臉,是顧清。

林爾一顆心沉到了穀底,她幾乎一瞬間就明白過來,周懷琪已經不屬於自己了。但她穩了穩心神,還是壓著顫音,看著周懷棋的眼睛,倔強地說:“阿懷,我喜歡你。”

話音落,林爾就像是正在接受上帝審判的罪犯一般,不甘於羞愧交織成一張網,在她的四肢血液裡散延漫開,最後在心臟收縮,死死地纏繞住,叫人無法呼吸,動彈不得。

林爾後來轉班學了文科,在光榮榜上永遠死死地壓顧清一頭,可縱使優秀如她,也一直無法找出一個詞來形容周懷棋當時的表情。

是震驚?

又或者是不可思議?

是厭煩又或是夾雜著些許動容?

說不清。

但林爾記得他後來尷尬地笑著說:“林爾,你彆開玩笑了。”

總歸是大夢醒,一場空。

日子依舊一天天的過,高三似乎是不給人喘息機會的魔鬼撒旦,冷眼旁觀著芸芸眾生的苦樂與不甘,卻樂於讓人找不到出路。

林爾夢見那些情節的時間不太多,隻偶爾會覺得自己像被困在一片迷霧中,無法逃脫。顧清的成績進步了許多,這讓她有了很大的危機感,於是每天都花更多的時間撲在各種試題上。

她很多時候都會單方麵“遇見”周懷棋和顧清,然後像個神經病一樣,遠遠地跟著他們走很長一段路。

林爾知道自己的情況到了怎樣糟糕的地步,她常常像是被分離出靈魂一樣,冷眼看著現實中的自己和同學朋友嬉笑打鬨,在寂靜無人時又會狠狠的難過,哭到睡不著覺,她覺得自己已經是個瘋子了。

除夕夜的晚上,林爾和爸媽一起到周家拜年,即使忙碌如周家父母,在林爾撞見周懷棋和顧清和好的那天晚上之後也因為高三的重要,再沒出過差。恍然再見周懷棋,她突然意識到他們上一次對話已經是很遙遠的時候。

到底是誰躲著誰呢?

林爾想不明白。

又或許是誰也沒有躲著誰,隻是因為覺得沒必要,就沒人主動而已。

兩家父母並沒有看出兩人之間的不妥,依舊和往年一樣,要看他倆四手聯彈。周母對周懷棋起的話頭剛落,客廳安靜了一瞬,然後林爾笑得落落大方,從容地坐在周懷棋的鋼琴前,圓場道:“天天都是這種經典那種經典的,多無聊,不如我彈個流行曲,給您幾位助助興?”

那個笑有多燦爛呢?

大概就好像是她分數壓了顧清30分一樣。

一瞬間,她的靈魂又重新飛出了軀體,空洞得不剩一絲清明的思緒,抬平的小指發抖到生疼。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時候,林爾突然回神,所有生硬的意思被重新擠入腦海,痛的讓人清醒,她看見撒旦在空中冷笑,就好像早已猜透她的一切一樣。

所有瘋狂的念頭好像都隻需要在一瞬間形成。

但又好像不隻是因為這一瞬間才形成。

林爾借口不舒服上樓休息,在殷紅從手腕湧出來的那一刻,她心裡唯一的想法是:周懷棋,這會不會比你今晚要同顧清一起放的煙花更好看?

這個除夕夜注定兵荒馬亂,林母上來喊林爾吃夜宵,被嚇到尖叫,前一秒整個屋子洋溢的是周母埋怨周懷棋大晚上往外跑,以及周父和林父誇讚今晚上餃子的聲音。

那句詩怎麼說來著?

世間好物不堅固,琉璃易碎玻璃脆。

林爾割的並不深,第二天早上就醒過來了。她看見眼睛紅腫的母親和眼眶通紅的父親,沒能像以往一樣笑出來。

周懷棋坐在旁邊,看她喝下一口湯好後平靜地說:“爸、媽,就是學習壓力太大了,沒事的。”

林爾抬頭,淚流滿麵。

她沒有參加高考,托福考試過了後就去了國外,借著林父舊友給的推薦信和優異的簡曆,進了一所名校,走前剪短了頭發,沒有和任何人告彆。

用這樣幼稚的方式,林爾跟那段同樣幼稚的青春做了告彆。

研二時,她跟隨導師到B大做交流,主動聯係了就讀於B大的顧清,也知道了他倆在大二就已經分手。

她看著依舊清冷的顧清,第一次有了真正釋懷的感覺不同於那個除夕夜的劫後餘生,也不同於這些年日複一日的自我麻痹,她笑著同顧清談論起同桌那年的點點滴滴,閉口不提那些顧清不知道的陰暗和齷齪。

當年剪短的頭發早已變長,林爾也在成長中學會了和解,她不再像從前那樣活潑,但每一次開心都是真心實意。

她慶幸顧清不知道那年發生過什麼,也慶幸自己在年少時擁有過這樣一位朋友。

林爾這幾年刻意沒再和周懷棋聯係,也沒遇到一個真正可以證明她已經放下的愛人。她從來不是這個故事的女主角,從讀者的角度來看,大概也隻是個惡毒女配,她有過諸多的不甘心,直到如今也不敢大方的說自己已經忘懷,但即使這段感情無終,也確實讓她的青春不至於乏味可陳。

林爾見過陶思芸的喜歡,偏執又熱烈;見過顧清的喜歡,勇敢而執著。

但她唯獨不知道該要怎樣形容自己的喜歡,大抵用最惡毒的詞也不夠。

少時不知愛為何物,隻為一人就能丟了自己。

這是她的錯,不是愛的錯。

和顧清見麵之後,她一個人走在B市街頭,在一個便利店看到了幼時和周懷棋常放的那種仙女棒,林爾一口氣買了十多盒,攢在一起雙手幾乎要握不下。

她就這樣在便利店門口點燃了仙女棒,冷焰火不至於傷到任何人。

麵龐映著火光,恍惚間,林爾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大她三天的周懷棋站在雪地裡,急切地衝她喊:“爾爾,說了不要亂碰焰火,萬一真的燒到了怎麼辦?!”

這段喜歡裡,她最對不起的,就是叫他為難了。

一眼萬年。

所有的愛與恨,終歸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