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似錦 前程似錦(2 / 2)

與君不同渡 兩隻陳橘 8025 字 10個月前

林衍杭的手很好看,指節修長,指骨突出,明明是個軍人,手卻能算得上是白,手背上的青筋也隱隱可見。

“和臉的顏色完全不一樣。”沈俞晚想。

林衍杭的臉是小麥色。

“發什麼愣呢,接著。”

林衍杭拿著腰帶晃了一下,金屬扣碰撞的聲音嚇得沈俞晚一激靈,她下意識抬起頭來,卻不妨直接和林衍杭對視了,惹得她臉更紅了幾分。

她急匆匆從林衍杭手裡接過腰帶,下意識的給他鞠了個躬,到:“謝謝林教官,林教官再見!”

然後轉身就跑。

“給我站那!”

還沒跑出幾步,她就被林衍杭的聲音嚇到,不敢動了。其實他的語氣一點都不嚴厲,但沈俞晚還是下意識的攥緊了手心的腰帶,心跳得厲害。

沒辦法的,在喜歡的人麵前,誰也沒法冷靜下來。換句話說,冷靜在喜歡麵前永遠要認輸。

反正沒走出多遠,林衍杭腿長步子又快,兩步就趕上了她。

沈俞晚還是沒敢抬頭,直直地盯著橘黃色的跑道,像是要把它盯出一個洞來。林衍杭離她很近,太陽光線下 ,她完全被他的影子籠罩。

林衍杭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帽簷,戲謔道:“蠢死你了,沈俞晚,發卡不準備要啦?這我可用不了。”

他敞開的手心裡,躺著兩枚黑色的發夾。

林衍杭手心有繭,很硬,沈俞晚伸手去拿發卡,指尖不小心碰到一下,燙到她心尖裡去。

集合的哨子吹響,沈俞晚跑著往回趕,打完報告在隊列裡係腰帶,這才發現上麵連了幾個曲彆針,不知道林衍杭是怎麼弄的,腰帶再也沒掉過。

“鬼才想爭氣,”她想,“這波是我賺了才對。”

那些思緒如同野草般瘋長,蔓延過心臟,籠罩住她的整個青春。少年的時候的喜歡是無法控製的,至少在大方熱烈的沈俞晚這裡沒辦法。她長的好看,性格也好,情商更算的算高,她覺得丘比特沒理由不幫自己。

最先發現沈俞晚不對勁的人是林熙。

沈俞晚睡眠很好,每天晚上都是宿舍的第一個入睡的,但軍訓閉幕儀式的前一天,對床的林今歲卻見她在用蘆薈膠,小心翼翼地一遍遍敷這幾天被曬紅了些的臉。

“你不對勁啊沈俞晚。”林熙笑的一臉八卦。

“和你喜歡的那人怎麼樣了?有進展沒?”她問道。

“林教官他們明天就要走了。”沈俞晚牛頭不對馬嘴地回了句。

“對呢,好舍不得。”林熙也感歎。

“我……挺喜歡林教官的。”沈俞晚聲音懶洋洋的,一不小心把蘆薈膠塗多了,黏得厲害。

林熙嘟囔:“說什麼呢你,他長這麼帥,誰不喜歡?”

沈俞晚用紙巾擦去一層,無比正經地回答:“她們都沒我喜歡,我保證。”

“知道啦知道啦,誰都沒有你喜歡。”林熙語氣敷衍得明顯。

林熙以為這些話是她為了轉移話題說的,卻不知道每一句都是實話。

沈俞晚後來才想明白,一個24歲,一個16歲,他們之間差的好像不僅僅隻是年齡,跨不過去的也不會隻是年齡。

閉幕式九點才開始,是以有大把的時間,足夠給學生們拍照。

林熙拉著她和相處的同學拍完照看到一旁的林衍杭,嚷嚷著要去和林教官拍照。

沈俞晚佯裝淡定地跟著她往林衍杭那邊走,手心卻已經都是汗。

她傻兮兮的比著個剪刀手,笑容也很僵硬拍完趕緊找同學看相片,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聽見林熙笑道:“教官,我們班沈俞晚說很喜歡你。”

沈俞晚拿著相機的手顫抖,暗嗔林熙不知分寸,卻又期盼聽到他的回答。

“她會遇到一個很好的男孩子的。”依舊是含著笑的聲音,沈俞晚卻第一次從他話裡聽出了半分正經。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在開玩笑,笑得歡快,隻有沈俞晚眼眶酸澀,頭也不抬地將相機還給同學,用略帶沙啞的聲音低聲說:“謝了啊。”

好像是在回答他,但更多的是說給自己聽。

她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樣踢完閉幕式的正步的,隻記得風吹得人臉頰涼涼的。

閉幕式結束後,三班和四班都得了獎,大家拿著獎狀開心地拍大合照,沈俞晚拿手擋住太陽光,好讓餘光能瞥得見斜前方的林衍杭。

如果青春也分時段的話,在這一刻,沈俞晚的一場獨角戲,落幕了。

要她怎麼能不難過?

平生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最後卻連一個聯係方式都沒有。

一年又三個月後的運動會,沈俞晚再一次見到了林衍杭,他們是邊防檢查站的戰士,每年都會來幫華禮舉行運動會的入場儀式。

在食堂門口看見林衍杭的時候,沈俞晚又驚又喜,因為去年他並沒有來。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就被林熙拽著往前跑。

“林教官好!”林熙大聲打招呼。

林衍杭的臉上依舊是很陽光的笑,他道:“是你們啊,沈俞晚的腰帶記得彆再掉了啊。”

“不會啦。”沈俞晚的心情突然就平複了,聲音很輕的回答他。

林衍杭轉頭,沒再接話,朝她倆揮揮手,轉身向隊友的方向走去。

讓沈俞晚這麼期待的久彆重逢,最終也不過是寥寥收場,僅此兩句話,再無其他。

高二升高三那年的暑假要補課,沈俞晚他們正好趕上新高一的軍訓。

她變瘦了,剪了劉海,樣子變化說小也不小,她和英語老師請假,謊稱是要去校醫室拿藥,卻一個人打著傘去了操場。

下著小雨還是要軍訓,她故意從操場中央穿過,也不怕被雨水弄臟白鞋,遠遠繞一圈,經過林衍杭帶的班級,高三校服和那張明媚的臉顯眼的過分。

不出意料的,她聽見林衍杭喊:“是沈俞晚嗎,大雨天的來這裡乾嘛?”

“沒事兒林教官,有個競賽資料要我初中老師簽字。”

她現在已經可以大方地回林衍杭的話,隻是心跳依舊劇烈,她楊揚手裡的文件袋,主動開口道:“林教官我先走了,訓練辛苦了。”

她步子越邁越大,到初中部籃球場的時候,終於跑起來,看著已經倒閉關門的洗衣店卷簾門,終於哭到泣不成聲。

我沒有非你不可,真的,我隻是還沒有到可以大方放下的年紀。

高考結束後,沈俞晚一個人去了邊防檢查站,她知道進不去,就一直坐在對麵的公交車站台等,等走一輛又一輛的公車,等到最後一班的司機問她走不走,也沒有等到想見的人。

她起身回家,路過一個公園,人聲鼎沸,是這世上最溫暖的人間煙火氣。她停下,進公園找個石凳坐下,握住錢包,感受到裡麵那幾個曲彆針的輪廓,木然地把買好的奶糖一個個往嘴裡塞,直到剛補好的牙痛到鑽心。

沈俞晚多熱烈,初三時有男生堵著她表白,把門鎖的死死的,她二話不說,就敢跳上桌子翻窗往外跑。可是她又多懦弱,喜歡一個人從來不敢開口,因為預料到自己會很狼狽。

她用樹枝在地上劃出林衍杭的名字又擦掉,反複很多次,最終也沒能在旁邊添上自己的名字。

“蠢死你了,沈俞晚。”

她在心裡嘲諷自己。

那句詩怎麼說來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不是你太成熟,隻是我的喜歡太不成熟。

她想起高一那年軍訓結束的時候,班長組織大家給教官們寫信,每人要一張,沈俞晚那時難過不願多寫,隻草草寫下句“前程似錦”,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多好的一句祝福,早就該送給自己,這樣的話,會不會比較好忘掉你。

他這樣路過她的青春,在她毫無防備時將她打個措手不及,沒照得她前路坦蕩,甚至連束光也算不上,來得急促又腳步匆忙,最後隻讓她的青春一片狼藉,叫她痛到百爪撓心。

“蠢死你了,沈俞晚。”她喃喃出聲。

軍訓結束後,林衍杭整理同學們給的信,順便在儲物櫃裡翻出了兩年前那屆學生寫的。他閒著沒事兒,索性又拆開讀了一遍,很多長篇大論裡,簡短的“前程似錦”分外顯眼。林衍杭腦海裡浮現出那年手足無措的沈俞晚,搖搖頭,笑出了聲,他輕聲道:“小姑娘。”

與君不同渡。

縱使人生迢迢,山高水遠,從此我們再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