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綿綿,蟬鳴四起,寧恬搖著手裡瓷青色的梅烙圓扇,另一手撚起水潤飽滿的荔枝放進嘴裡。
荔枝是去了核的,青竹又在冰窖凍了小半時辰,冰冰涼涼的一口下去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開,寧恬慵懶的眯了眯眼,心頭無名的燥熱被壓了下去。
不一會青竹又端來一盤芸豆卷放在石桌上,寧恬看著那盤芸豆卷咋了咋嘴,她平日素來喜歡吃香甜軟糯的糕點,寧父見她喜歡吃就給她配了個專門做糕點的師傅。
寧恬也樂的高興,她是真的喜歡吃,麵前的芸豆卷通體白潤,原本不太明顯的香甜也在夏天的燥熱下,濃鬱了好幾分。
糕點小巧精致,白玉麵的中間放了一塊解膩的山楂宛如白玉間鑲嵌了一塊紅寶石。
寧恬嘗了一塊,糕點細膩軟綿,酸甜適中,唇齒留香。
連續吃了三塊,也有了點飽腹感,現在已經申時不能吃太多否則晚飯便吃不下去了。
又撚了一顆荔枝解渴,寧恬起了身端著糕點,離了小榭。
寧府很大,路間不免彎彎繞繞,不過寧恬在這生活了十七年自然是熟悉的不能在熟悉了。
寧恬端著芸豆卷放在地上,掀開茂盛的雜草,一個手掌大的狗洞出現在眼前,寧恬理了理雜草,將糕點從洞口推入,直到高牆的另一麵。
寧恬聲音高了些喊到“圓圓”
又連續喊了兩三聲,狗洞的另一邊傳來軟軟糯糯的狗叫聲。
圓圓是寧恬前些日子發現的一隻小狗,看不出什麼品種,隻是一身雪白的絨毛乾淨蓬鬆,澄澈的眼睛宛如夜間的琉璃,明亮乾淨,圓圓個頭不大,寧恬想應該才一兩月大,被飼養的人拋棄了,流落到跟寧府隻有一牆之隔的破敗蕭府。
蕭府很大,比寧府還要大些,在早些年間蕭府還沒被查封的時候寧恬進去看過兩眼,不過因為與外國私通背上了叛國的罪名,男子流放,女眷被貶為下等人,有些在其他官家小姐裡當丫鬟,有些則是在煙花之地謀生路。
同叛國者隻有一牆之隔,原本寧母覺得晦氣想搬走,不過在京都好的住宅又能入寧母眼的是少之又少,派人四處打聽也沒尋得一個好地方,本來就是氣血上頭想的,一冷靜下來慢慢的也就忘了找地這件事。
一家人和和睦睦,倒沒人在提起。
寧恬原本想等圓圓吃完收起盤子,可看了好一會,圓圓除了衝她叫了幾聲就搖著尾巴亂轉。
寧恬看的有點暈,輕瞌著眼緩了一兩秒,再次睜開眼時感受到衣裙被什麼東西拉扯著,寧恬向下看去,隻見一個胖乎乎毛絨絨的肉*身在她腳旁。
寧恬有些驚訝,圓圓竟然過來了,那是不是說它不怕她了。
寧恬彎下腰,想摸摸圓圓的時候,圓圓躲了過去扯著她的衣擺往狗洞旁帶。
圓圓是想要她過去?去蕭府?
見圓圓“氣急敗壞”的樣子寧恬壓著笑意,不等圓圓反抗抱起它,擼了兩把“彆著急,我馬上去蕭府”
圓圓像是聽懂了她的話,安分了起來蹭了蹭寧恬,細膩的絨毛下仿佛可見白裡透紅的肌膚,那模樣彆提多喜人了。
蕭府雖然被查封了,不過大門卻沒貼封條,聽說是天子親自下旨的,不過誰也不想去粘晦氣,也就沒多少人進去。
寧恬推開沉重的朱門,門邊雜草叢生寧恬拿了根棍子將雜草向一旁撥去,這才有了落腳地。
圓圓領著寧恬到了狗洞旁,卓卓雜草寧恬依稀瞥見一個人影,寧恬心下一驚想呼出聲可圓圓撒開了腿跑掉飛快,寧恬擔心一同跟了去。
一片新生嫩綠的草苗被少年壓折,圓圓跑過去舔了舔少年的臉,寧恬一走近就聞到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定睛看去,躺在地上的少年滿臉的血漬,幾乎看不清臉,他的腹部被潦草包紮著,應該是他自己包紮的。
少年身形修長挺拔,穿了身黑色便衣腰間掛著一塊通體白瑩的溫玉,溫玉下吊著青綠色流蘇倒是相配。
見圓圓依賴那人的模樣寧恬就明白它是想讓她救那位少年。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且這少年還沒死透寧恬自然不忍在她麵前死去。
她從小跟外祖母學過醫,十餘載,她的醫術就是在京城都是如雷貫耳,拿來她的專屬醫箱看著麵前奄奄一息的少年,寧恬頓時覺得使命重大。
圓圓乖乖地趴在地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目不轉睛,蓬鬆的尾巴歡快的搖著。
第一次她露醫有這麼小的看客,寧恬手腳麻利很快換下了紗布,捧起少年的頭喂下去一顆補血藥,她已經將傷口的泥沙細細清理了一邊,消毒時寧恬看見還在昏迷中的少年皺了皺眉,似是痛到了輕哼一聲,寧恬白淨的手一抖下手又重了幾分,她們行醫的自然聽過許多病人在疼痛難忍時的悶哼聲,那時寧恬一心一意隻想治好他們,除此之外在無其他彆的想法。
寧恬耳尖染上一抹薄紅,控製好力度重新下手,心想為什麼會有人聲音這麼好聽啊,還沒開口說話呢就迷得她暈頭轉向。
換好藥後寧恬忙前忙後,重新回到寧府要來了一碗剛煮好的藥湯,是昨晚大哥遇刺熬的藥湯,止血補血都可以喝。
寧恬額頭冒出一層薄漢,不過想著她又救了人一命強烈的滿足欣慰感充斥她的全身,體力不支也沒注意到。
小心翼翼喂完藥後,寧恬又給少年淨麵,等汙血擦乾淨後,少年的臉才完全顯露。
瞧著不大,十七八歲的模樣,他還在昏迷中眼瞼輕輕瞌著,如銀蝶般長而翹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姣好精致的麵容。
他的皮膚是病態的白,宛如古神話中用鉛白塗抹的神明,美麗又威脅。
都是美人在骨不在皮,可在寧恬看來麵前的少年兩樣的占了,麵上蒼白的破碎感倒是給旁人一種隻可遠觀不可褻瀆的禁製。
寧恬連呼吸都停頓了一兩秒,仿佛被蠱惑著抬手輕點眼角初,濃密的睫毛一顫,寧恬著急的縮回手,卻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握著,絲毫沒有收著力氣,寧恬疼得眼眶一紅,表情都有些不太自然。
“你……是誰……”
寧恬一驚才發現躺在她大腿上的人已經醒來,聲音依然虛弱,可還是如寧恬想的那般清亮乾淨,帶著低啞的酥酥麻麻。
沈止息艱難的睜開眼,嗓子乾的快要冒煙,他微微皺眉,這種感覺太難受了。
寧恬咬牙好不容易才掙脫出,她也知道這是他的本能雖然疼了點,不過寧恬並沒放在心上。
朝他笑了笑“我是寧恬,算你半個救命恩人”
另外半個,寧恬看向一邊傻乎乎的圓圓,它見沈止息醒了原地轉了好幾圈,歡快地叫著。
沈止息自然注意到它了,他不笨也清楚另外半個是誰。
看來是那隻狗引她過來救治他的。
沈止息看見旁邊的藥箱,對著寧恬清澈明亮的雙眼抿唇道“我……可以聞聞你的手嗎?”
“啊?!”
聞我的手?這人是有什麼怪癖嗎?
“可以嗎?”沈止息乾淨的眼眸透露出一股無辜之氣,末了,他又問了一遍。
果然還是看臉啊,寧恬歎息還是無奈把手放在沈止息鼻吸下。
沈止息聞了聞,一股淡淡酒香混合著藥香的氣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