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的紅光,劇烈的震動,墮落的失重,陷入黑暗後再度清醒,莫名間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小犽所報以的隻是一抹輕笑,身邊的一切都突然發生了改變,竟覺得絲毫不奇怪一般——既來之則安之,銀發,小胳膊小腿,他還依舊是那個小小的身子。
這裡,可否是樹的天堂,密布了小犽的視線,映入眼中的除了樹還是樹,或高或矮,或直立挺拔,或歪曲延綿,或枝繁葉茂,或枯枝無葉……是森林,又全然不像,地麵實在太過乾淨,乾淨得有些過分,仿佛踩著的不是泥土而是彆的什麼,儘管處於如此多的樹木之下,卻無一片落葉。草,能去了何處,在這裡也無法發現,能有的就隻是枝與枝錯綜複雜交錯的樹。雖然千奇百怪,各有姿態,但都似乎是同一種一般,再沒有其他的種類混雜其中。這究竟會是一個怎麼樣的地方,用奇怪形容已有過之而無不及,四下無風,所有樹都一動不動地站立在那兒,大概也沒有動物其中,連一絲絲的聲響都沒有,安靜得令人發慌。
這裡是哪裡?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何是如此得詭異?……
本該有這一連串的問題,但小犽都絲毫不去在意,他所做的就隻是走在其中,如果待在原地就更不會知道什麼。踩在那不是泥土的地麵,還是不會有任何聲響發出,小犽可以聽見的唯一聲音大概就是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撲通著。緩,不急躁,與之對應這令人發慌的環境,好像在比拚誰會最先崩潰一般。
那麼,會是誰呢?小犽在與誰在對抗著,又會是誰堅持到最後?
異動,聲響,終於不再安靜,是什麼在發出?樹,似動了,顫抖,葉在脫落,堆了一地,高高的,小犽小小的身霎那間便有些隱沒其中。但小犽身邊的方圓地始終是那麼乾淨,沒有一片落葉飄入其中,有一堵無形的牆在阻擋,在隔離。
風起,葉被帶到空中漫天飛舞,天空中竟沒有太陽的存在,而這,卻顯得是如此光亮。就算是葉蒙蔽了小犽頭頂的天空,還是不會有黑暗襲來,沒錯!幾乎所有的葉都向小犽圍攏過來,包圍著他,漸漸地,漸漸地,刮起的是一道葉的龍卷。風,應該是無色,但在此時可以清楚地看見綠色的風在吹刮著,以小犽為中心吹刮著。樹,都變得禿萎,如人一般失去了所有的發絲,這一下更是無法分清有些樹此與彼的分彆了。
氣流,高壓,甚至還連帶了一些並不牢固的枝乾,同樣被卷入其中。風,越刮越凜冽,站在遠處看見的是小犽被深深地圍攏不見了蹤影,不知是否已被分裂。但身在如此漩渦之中的小犽還是沒事人一般,靜靜地待著,不再走動,似乎也不好再前進。周身的方圓之地依舊那麼平靜,那龍卷仿佛在另一個世界,激烈想要衝入其中卻無可奈何。
小犽也似乎是看膩了,等煩了,一揮手,方圓之地立馬向四周擴散開來,深深將這個葉的龍卷給撐破一般。風在這瞬息停止,高空落葉,久久飄蕩,緩緩下落。是什麼樣的藤蔓突然從腳下的地突起,衝向那同樣不知是什麼色澤的天際,從四麵八方凝聚,在小犽的頭頂齊聚。小犽,還是這一次的中心,也隻有他在這裡顯得是那麼突兀,周圍的樹沒了葉,淋漓在葉的雨中,仿佛都活了似的,樹乾中的溝壑此刻看上去也那麼像人的臉,都看著這邊,看著小犽。
小犽全然沒有在意這些藤蔓的出現,更沒有抬頭去看,也沒有走動,似乎故意將自己定在這中心。一些藤蔓伸了過來,仿佛是怕小犽逃開,反而在接近時,在方圓之地處被生生碾碎。
這藤蔓的彙聚,數量是如此的龐大,時間卻是如此短暫,現在又是這麼一個綠色螺旋倒掛在小犽上方。下一秒,勁風被被迫帶動重新刮起,更是凜冽,那個綠色螺旋,旋轉著俯衝而下,有些還仍舊連著地麵的藤蔓都被連根拔起,不是泥土的地麵也在這瞬間被弄得四分五裂。更是小犽站立的地方,深深地,深深地凹了下去,但那方圓還是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獨立在一圈還在繼續深陷的凹槽之中。
風聲中的轟鳴,比起上一次拋灑開葉的龍卷,更顯得驚心動魄,在這個空間內,蕩氣回腸。有些葉都沒有回落到地上,有些葉早已在兩次的勁風中粉碎,現在,又多了些殘存藤蔓的碎屑加入其中,一起在半空中緩緩飄忽著。
小犽站立的那一圈凹槽之中的平地,除了有些龜裂,再看不出有什麼特彆受傷害的地方,更不用說小犽本身了。還是一副笑意的臉龐,剛才那些隻如過雨雲煙,正如這漫天的綠意飄渺。
四下變得光禿禿的樹,和小犽一樣淋漓在這彆樣的雨中,竟真的活了過來,同樣全部向小犽靠攏過來。根,從地麵被生生拔起,變成了樹活動的腳,那本就已經狼藉的地,更是不堪入目了。在那樹乾的臉,此時此刻已經完全被賦予了生命,活動開來,睜出了猩紅的眼,表情也變得有些猙獰。
強硬粗壯的枝乾,現在如樹的手一般,那枝杈,更似利爪,鋒利得讓人有些望而生畏,剩下柔弱的枝條,如藤鞭,抽打著地麵,一下就是一道觸目驚心的刮痕,可以真切地想象到萬一被打中會是怎麼樣的後果。
但小犽還是無所謂的麵孔,看著這一切就在他眼前發生,看著這些活了過來的樹向他靠攏,逐漸再次包圍了他。剩下無法接近的,隻能在外圈搖擺,好像好可以聽見一種野獸般的嚎叫聲,沙啞,深沉。而已經觸及小犽的樹呢,還是在那方圓處被碾碎了伸過來的手,利爪瞬間消逝得連一點木屑都不剩。
這樣,可以很明明白白地看出是很無用功的攻擊,隻在眨眼間的功夫,所有的樹都隨著一聲聲撕裂聲消失了。不對,不是消失了,而是化作了一根根用肉眼實在難以辨彆的細刺,這時要是有人走入其中,後果很是可以做一番想象。
透明的空氣也為之變作了木色,還還在半空中飄渺的綠意也突然失去了輕盈,甚至有些被深深阻隔在那兒不再下落。唯一淨白的就隻剩小犽周身的方圓之地,是那麼安全,又是那麼危險,直到這個時候小犽才收起了笑容,稍稍有些皺眉。
小小的手,從小小的身中伸出,不知為何突起的風,拋出了不知為何出現在小犽背後的披風,張揚著氣勢。儘管不是土的地被帶起了一股不知名的塵,在方圓之中濃烈,稠密,開始聚集起力。
這是木色的退去,還是推進,那些綠意一下間重獲自由般又開始下落,空氣開始變得明淨,隻有一處,越是顯得深邃,深邃得覺得那裡是一個大木球——竟然是細木刺緊緊地凝聚,或是都刺向這裡,然後被阻擋了,前仆後繼出了此景。
隱隱間可以從稀落的紋縐中看出這個大木球在動,一圈一圈包裹著的細木刺似乎在有規律地轉動,還是說是被某股力量帶動著轉動,有些不情願,抗拒中卻還是那樣轉動著。依舊向裡衝突的勁還是可以深切地感受的到,執著中的固執,然後是裂痕的出現,應該是空隙的出現,隻不過看上出細木刺齊聚的大木球真的是在一點,一點破裂一樣,儘管是知道那是一些方位的刺,被粉碎,連細末都不再有。
這是一番怎麼樣的拉鋸,終於,整個大木球都被破散開來,小犽的身影再次出現,不再有輕鬆的意,顯得有些疲憊,而再次映入他眼中的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成了真真正正的森林。站著的地方是草地,環繞著的是不再那麼詭異的樹,種類雜亂,卻是一種親昵。是光的和煦,有花在盛開,有流水鳥鳴聲的清幽,還有幾片翠綠中的他色,竟然是幾棵果樹結出的果,那麼可可誘人。
小犽有些疲憊,走到最近的一棵大樹底下背靠著坐了下來,遮掩了陽光,在一片陰影中,好像就那樣閉上眼,但在這,終歸還是無法放下心來……
環境,轉變的太過突然,總會讓人覺得剛才的那就是夢,但小犽全身心的疲憊告訴他,那不是,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現在,看在眼中的,是祥和安寧,能感受到的,是自然的氣息。風那麼柔和,夾雜著泥土的味道,也不會覺得難聞,深呼吸間更讓身體全部細胞都鬆軟了下來。眼皮變得沉重,在這暖洋洋中,小犽實在抵擋不住懶洋洋的侵襲,就那樣,一閉著,一眨著眼,倦意十足,卻無法安心睡去。
挨到最後小犽到底有沒有睡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隻聽見一個無法融入這自然的聲音響起,掃去了小犽鋪天蓋地的疲倦,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中,映入的依舊是那自然的景,風沒有停止,一陣陣拂過小犽的身心。樹在搖擺,晃動出葉的“沙沙”聲,草在附和,舞動出群舞的激蕩,一個“嘿喲!嘿喲!”的聲音在這一片聲中顯得那麼突兀,然後還會突然中止傳來一聲“哎喲!”,過一會兒後又就是先前的“嘿喲!”聲。
聽著是一個小孩的聲響,是那麼稚嫩,其中的頑固堅持絲毫不掩蓋的張揚著,在這個地方還會有誰呢?小犽沒有起身,向四周環顧,不過沒有任何發現,倒能看見些小動物隱若著,好像感覺到來了小犽的目光,一下子從躲著的地方跳出來跑來了,驚起一群鳥兒的飛起,那鳥叫聲不絕於耳。噪雜中小犽仔細聆聽著,不得已還是站起了身,圍著自己靠著的這棵樹走到了樹的背後,視線晃過一片景物後,闖入的是另一片景物。像小犽一樣不協調於這自然的一個小孩,正在不遠處的一棵果樹下攀爬,那聲音就是在過程中發出的,小犽沒有馬上走過去,而是靜靜看著。果不其然,沒一會後,那個小孩從半途中掉了下來,一聲“哎喲!”很無法忍住地在下意識中響起。也不知道這個小孩這個樣子摔了幾次,看樣子都有些鼻青臉腫的趨勢了,不過在他臉上掛著的依舊是毫不氣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又一下撲到了樹上爬了起來。無奈這樹對於他來說實在是高,隻一下沒抓好又重重地跌了下來,就算隔得這麼遠,小犽也還是可以看到那個小孩眼角有淚水溢出了。
小犽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笑了笑,沒等那個小孩站起重新開始,就輕揮手去,柔和的風中加入了另一絲柔和的風向那個小孩吹去。像一個托盤一般,托住了小孩的下方,在小孩的無比驚訝中,向著上方升起,直至這棵樹的一根比較粗的樹枝,才輕輕放下,散去。那個小孩還是沒有反應過了,不斷查看著自己的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過了好一會才開始向四下展望,然後就看到了不遠處的一棵樹下,站著的是有些笑吟吟的小犽。這個小孩竟有些憨厚地撓了撓頭,隨即就把視線轉向了身邊觸手可及的果子了,畢竟那才是他的需要。小犽沒有怎麼在意,重新在樹的這邊背靠著坐了下來,草地也能是如此舒服,幸好太陽在正上方,想必是正午,樹的這邊同樣是有陰影的。剛剛那一陣倦意後,小犽的疲憊也減少了些,不過還是有些累的感覺,就那樣坐著,沒有再閉上眼睛,看著前方那棵果樹上的小孩興高采烈地摘著果子,不過都沒有馬上吃,都放進了用脫下的外衣裹起的兜裡。不多時就再也放不下了,有些無奈地包好外衣,從那根樹枝上捧著那包果子慢慢地移到樹乾,“哧溜”一下滑了下來。
小犽對這個小孩還真不是一般的有興致,這樣看著都不覺得乏味,這四周的景可比這小孩好看多了,不過依舊無法吸引小犽的目光。直到看到那個小孩滑下果樹後一臉興奮地向自己跑來,小犽才覺得有些尷尬了——他不會要跟我一起吃吧?
這個念頭剛浮出水麵,小孩就已經來到了小犽的麵前,那嘴笑得感覺原本是不存在的,然後因為某個原因在那張臉上裂開了。小孩的臉充滿了稚氣,純粹的稚氣,沒有小犽這般稚氣中還有那麼些有時的冷漠和滄桑感,身形間全是這個時光的歡快氣息。不禁,小犽的眼眸被蒙上了一層光華,穿越了年代的輪回,看到了過去。
“謝謝你,那,給你!”小孩的一隻小手伸進了包中,拿出一個紅色的果子遞了過來。
看著那小小的身影,小小的手,和小小手中小小的果,鑽入耳朵的是稚味十足的聲音,令小犽忍不住心神蕩漾,但那果,真的要接過來嗎?這裡是什麼樣的地方,小犽最深心的警惕還是十分清楚的,可是,麵前這個陽光小孩,又實在無法拒絕。
“怎麼?你不吃嗎?”純真的童音,是癢癢地飄過來,繚繞在小犽耳旁揮之不去,那小孩有些閃爍的眼光,更是如有魔幻般的光彩,迷惑著小犽那顆不一樣的心。
放在身邊的小手有些微動,小犽的麵部有點愣愣的感覺,卻在一下,重展開笑顏,舒心地笑。兩隻小手對接在空中,一隻小手中的果子沒有了,出現在另一隻小手之中,然後兩隻小手同時收回。小孩剛還有些疑慮的小臉又把笑容拉了回來,小犽看著,張開小口,將果子伸到嘴邊,輕輕地,咬了下去。
眼中的小孩的笑,有些迷幻,身影似迷霧,在小犽還沒反應過來時,“呼”的一下隨風逝去了。迷惑不禁浮現在了小犽的臉龐,嘴中含著果肉也忘記了咀嚼,手中拿著的是缺了一小口的那紅色的果子。
小孩呢?去了哪裡?……
小犽一下睜開了眼,映入其中的是風景,傳入耳中的是風聲,還有那樹聲,草聲,依依不絕。背靠著的是那棵大樹,隻是,小犽還在這一邊並沒有去另一邊罷了。那麼,剛剛的是夢?小犽在這一片景中最終還是睡了過去?不知道,小犽的腦袋是清醒的,卻還是昏沉,有些特彆難以言喻的迷茫。
“嘿喲!嘿喲!”這個聲音伴隨著風傳入小犽的耳,還真讓小犽飄忽了,幾乎是想也不想,就站起身向樹後走去,不用半點尋找。一陣景物輪換後,是一個小孩,爬著一棵果樹,待小犽走過來後剛好從樹上跌落,然後一聲“哎喲!”。訝然,小犽訝然了,如果剛剛是夢,那麼這回應該是事實了吧,怎麼會如此相似?
剛剛的夢算是預知嗎?不過,這個念頭馬上就被否決了,因為那個小孩好像發現了小犽,跳起身,都不拍打身上的泥土,對著小犽大叫起來:“你,不許幫忙!”然後就又一下撲到了那棵大樹上,一點一點向上爬去。
小犽回過神來時,那個小孩已經爬上去近一半了,馬上就要成功了的樣子,跟夢中一樣,小犽對此很有興致,雖然有些不同,但小犽還是靠著樹坐了下來。太陽在正上方,這邊依舊有樹影遮蔭,不過小犽剛坐下,就看見那個小孩因為一下不穩重重摔了下來,都來不及做反應。這回可摔得不輕,那個小孩好像在強忍耐著痛,緊咬著唇沿,眼淚還是不受控製一般溢出滑落臉龐。
小犽就差點重新站起了,手不禁動了一動,但這好像也被小孩看見了一般,立馬就傳來了他略帶哭泣的音:“我說了,不要幫忙!”
這個小孩是知道自己會幫他嗎?那他也做了那個夢嗎?為何夢中自己幫他他沒有生氣呢?還是……
小犽腦中第一次有了疑問,對這個本以為知道是什麼地方的地方也第一次產生了懷疑,身子還有些的疲憊告訴他在夢之前的發生並不是夢。
那麼,這個究竟會是怎麼樣的地方呢?
思緒間,那個小孩已經重新站起,看身形有些搖晃,走動時都有些一拐一拐的感覺,將視線降低點看去,他的腳果然在剛才那一次摔落中受傷了。小犽很想揮出手去,但看著那個倔強的身影,還是忍住了,靜下心來看著。
這一次的攀爬是漫長的,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一般,那個小孩大概因為疼痛咬著牙也沒發出聲響,四周,都靜悄悄的,仿佛這個大自然也在關注這個小孩,希望,他可以成功。
小犽心中的一根弦,繃緊了,不知道為什麼會特彆緊張這個小孩,雖然奇怪,但就是那樣了,跟這自然一般,融入到同一種氣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