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屍體的抬屍體,洗血跡的洗血跡。陸炳對周圍人的忙碌有些是若罔聞。
“陸侍衛”
陸炳轉向聲音,見是一個錦衣衛在喚他。陸炳問,“還有什麼事嗎?”
“按宮裡的規矩,帶了晦氣的東西,不能留著,要同屍體一起扔掉。”
陸炳點點頭,道,“謝謝這位大哥告訴我。我才來很多規矩不知道。”就把手中的那帶血的碎玉墜給了那個錦衣衛。
陸炳道,“我還要去給皇上回話。今天麻煩各位了。”然後就掏出二兩銀子放到那個錦衣衛的手上道,“請各位兄弟喝個酒。”
陸炳回到乾清宮的東暖閣。見朱厚熜在那裡看奏疏,正想退出去,就見朱厚熜抬頭看著他。兩人相見無語。陸炳也收了退下去的心思,站到朱厚熜旁邊。朱厚熜低下頭繼續看奏疏。站了一會兒,陸炳覺得累極了,便依著旁邊一根柱子。依舊是覆天蓋地的疲倦,陸炳乾脆坐到地上,背倚著柱子。眼前這個人依舊還筆直的坐著。才進京就被楊延和他們刁難著不肯讓朱厚熜走大明門非要他走東安門,朱厚熜倔強的堅持了走大明門;現在又讓他改父換母,他與興王素來感情深厚,而且按原例還在喪期。那群人說縮短就縮短。他的悲傷和思戀又怎麼可能被縮短中止?他堅持承認自己的父母,那群人就當麵發作了他的太監。赤瓊何辜?就算叫錯了稱呼,按後宮的規矩也不過是掌嘴,那群人卻要生生的杖斃,公然血淋淋向他示威。在那群人心中關於世子的一切是需要抹殺是禁忌。那群人現在需要的不過是一個木偶,一個可以掛上與先皇有關聯的木偶。剛才隻有幾個人,就這樣大膽的宣告。那在太和門上朝的時候,卻是有上百人虎視眈眈的要壓去他的願望,巴不得他不記得原來的種種,心甘情願的做了牽線木偶才好。而我又怎樣才能為他作什麼,陸炳把手抬起來,又徒勞無力的放下。
朱厚熜看奏疏累了,眼光飄到陸炳站的地方卻發現沒有人,低了一下頭,就看到陸炳坐到了地上。朱厚熜乾脆也擱了筆,坐到陸炳右邊地上。陸炳將右腳伸直,左腳彎起來,又將左手搭在左腳膝蓋處,這樣身體,手臂和腳就形成了一個彎彎的靠椅。陸炳輕輕推了一下朱厚熜,讓他靠在自己身體做的靠椅上.
陸炳右手拿下朱厚熜的帽子和頭巾,讓朱厚熜的頭發散下來,又慢慢的用手去梳理朱厚熜的頭發。朱厚熜沒有說什麼,隻是麵帶倦色的看著陸炳,天地在吵在鬨,隻要這個人還在身邊就好。陸炳理好了朱厚熜的頭發,又用手指撚著朱厚熜耳鬢的一縷頭發,漫無目的的打著卷。
過了一會兒,陸炳道,“我想去考武舉。”
朱厚熜一驚,轉頭去看陸炳,誰知轉得太快,牽動了那還繞在陸炳手上的頭發,有一點點細細柔柔的痛。朱厚熜也不說話,隻用自己的手指將那縷頭發慢慢拉回來,又從上到下的縷直。
陸炳道,“我站在殿外值班,就見你被一群人包圍了。總想上去救你,卻恨自己無力。如果我去考武舉的話,至少我也能站在裡麵,這樣那大殿中也多一個人支持你。” 陸炳一邊說,一邊又把朱厚熜那縷頭發用小指勾回來,繼續用手指打圈。
朱厚熜看著那手指在眼前繞啊饒啊饒啊,心歎道,你像這樣天天在我眼前就最好了,但委屈陸炳隻做個小小錦衣衛又有些辱沒了他。朱厚熜儘量公允的道,“武舉沒有什麼功用,朝廷的武官不是世襲的就是有軍功。再加上文官一向輕視武官。你真中了武舉當官,到頭來文官武官都看輕你。憑你的本事,文考是不可能了。你父親是典仗,算五品的官,即使襲了他的位置,你也很難升上去。你若真想做官,最好的辦法是到邊疆上去曆練一下,過幾年就可以升上去,調回來。”
陸炳見朱厚熜以為他想要當官,有些惱,用力拉拉手中的那縷頭發,直到看到朱厚熜稍皺了一下眉頭,才饒了朱厚熜,稍稍放鬆了那縷頭發,繼續用手指打圈。陸炳道,“我不過是想在廷堂上陪著你,彆人怎麼看,我本不在意。”
朱厚熜撇頭看了看陸炳,拉回被他蹂躪的那縷頭發,輕輕咬了一下嘴唇,道,“你若真想去考武舉就去吧。反正你的策論在武人中學得算是好的,而你的射箭在文人中也算是好的。所以,考個武舉的功名應該不成問題。”
陸炳聽了朱厚熜譏諷的話,沒有再說話,又搶回朱厚熜那縷頭發繼續在手指間把玩。朱厚熜想解救自己的頭發,乾脆抓住了陸炳的手。過了一會兒,朱厚熜道,“我有一些東西,你幫我一並給赤瓊在安陸的家人。”聽了這句話,陸炳緊緊的反握住了朱厚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