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為命 相依為命(嘉靖九年)(1 / 2)

十八,相依為命

嘉靖九年。陸鬆卒,陸炳襲指揮僉事。祭祀孔子五代先祖,世宗欲增建崇聖祠。張璁提出異議。

陸炳到了孔廟。這半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過的。總覺得父親永遠精力充沛,自己做錯了事情,還像小時候一樣回去趴下挨打,似乎永遠父親都在那裡。平常的時候孔廟很少有人來,靜靜的可以聽到鳥叫的聲音,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甚至還可以聽到香灰落下的聲音。一寸相思一寸灰,陸炳淡淡的想念著那個一點一點教過自己人。

忽然聽到外麵有喧嘩,陸炳從裡麵看過去,就見張璁從一頂轎子裡麵出來,然後與兩個人說話。他們聲音很大,大得有些吵著了這樣的安靜,和這樣的相思。自從王守仁先生走後,對於這些內閣的人,陸炳總是敬之,敬而遠之。他們在先生身後所潑的汙水太多,封了先生的學院,追奪了先生的伯爵。先生父親都走了,走後的事情這些跳梁們還要利用來利用去。陸炳有些煩,徑直從張璁麵前走過去,旁邊的那個人道,“陸僉事怎麼不行禮?” 陸炳懶得理那個人,繼續向前走,卻被攔住了。陸炳心中的氣悶一下子爆發了,動手開始與那個攔他的人打架。陸炳是武狀元,一般的人不是他的對手。一下子就打倒了張璁的三四個隨從。張璁問道,“陸指揮僉事,你眼中還有國法嗎?” 陸炳冷冷的笑著,剛才與彆人打架,心中的氣悶也去了不少,道,“國法,我現在就去刑部好了。” 張璁咬牙切齒的看著陸炳揚長而去。

朱厚熜聽到陸炳侮辱張璁的事情,皺了眉頭,但一想陸鬆死後,陸炳就一直壓抑著,再加上看到王守仁的被奪爵禁學的事情,更是天天都陰翳著。也許讓他發泄一下也好。朱厚熜喚了黃錦。黃錦現在掌東方,讓他去刑部要人,隻說這件事情由東廠來處分好了。刑部這個麵子應該會給黃錦。

用過午膳之後,黃錦就帶來了陸炳。陸炳身上因為還在為父親新喪,所以穿著青蓮色的外衣。朱厚熜看到陸炳,先吩咐彆人都下去,然後便看著陸炳。陸炳也知道這次讓朱厚熜為難也有些慚愧,低著頭沒有看朱厚熜,中間又忍不住緩緩抬眼,看到朱厚熜之後,又立刻把眼簾放下。

朱厚熜心中一歎,斂了氣息,才故作怒氣的道,“跪下,”然後,不由自主的放輕了語氣,接了一句,“你到一邊跪下。”陸炳抬眼看了一下朱厚熜,然後乖乖的到一旁跪下了。朱厚熜見陸炳出奇的乖順,就像小時候那個陪著自己的孩子,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不多話,有時候被自己欺負多了,才冒出一兩句話來。

陸炳跪在一邊,心想這是朱厚熜在罰自己吧。印象中的朱厚熜除了那次廷杖之外,很少規規矩矩的罰自己。這次自己也太讓他為難了。小時候,朱厚熜有時會凶他,會佯怒的要罰他,然後又都笑鬨過去了。那段年少不知愁的日子真開心。

朱厚熜在案前看著奏疏,有時候看一看陸炳,看著他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筆直跪著。而旁邊跪著的陸炳,各種思緒都開始跑出來。先是想到年少的種種,然後想到進了京城的不開心,又想到在廣西田州的日子。田州的環境雖然不好,但是每天跟在後麵練兵建學的,倒也開心。可惜先生不在了。陸炳想著,那段日子應該是自己在嘉靖年以來最開心的一段時間了。自從朱厚熜做了皇帝,進了這個紅色的籠子,兩個人其實都沒有真正開心過。即使有著片刻的偷閒,也不過是逃避了壓力的一種自欺欺人的偷閒。自己總算還有了田州之行,給了自己一個新的開始。陸炳的眼光看看周圍,忽然有些可憐朱厚熜,是啊,自己還有了一次外放的機會,而他卻隻能在這個籠子裡麵掙紮。但是現在自己的父親走了,自己也成了一個人,京城其實不也等於一個大的籠子,自己得孤單的呆在外麵,而朱厚熜也是孤單的呆在皇宮這個院子裡麵。

陸炳胡思亂想著,就感到有什麼碰了碰自己的膝蓋,眼睛轉過去卻看到一隻繡著金邊的鞋子。朱厚熜見陸炳看著自己的鞋子,就輕輕問,“你,累了嗎?”

陸炳頭轉過去,望著朱厚熜,慢慢搖了搖頭。朱厚熜撅了一下嘴,點點頭,然後回到座位上。看了一份奏疏,朱厚熜走到陸炳前麵,又用腳碰了碰陸炳跪著的膝蓋,吞吞吐吐的道,“我是說,如果你覺得累了,那你就起來吧。”陸炳抬頭見朱厚熜正盯看著他。陸炳淡淡的笑了笑,點點頭,道,“謝謝,我知道了。”然後依舊跪著。

朱厚熜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好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回到自己的案台前麵,繼續看自己的奏疏。傍晚時分,晚霞燒得整個外麵都有些紅暈。黃錦進來問,“皇上,要不要傳一些吃的?”朱厚熜道,“好吧,你去端兩碗蓮子羹過來。”說完之後,朱厚熜心裡歎了一口氣,盯看著陸炳。陸炳覺得麵頰有些熱,於是抬頭看著朱厚熜。朱厚熜故意將眼光從下麵跪著的膝蓋移上去,然後再看著陸炳,眉毛輕輕的一揚。陸炳見朱厚熜這樣暗示,也不好再跪下去,於是也便站了起來。

朱厚熜道,“可以告訴我事情經過了吧。” 陸炳咬了咬嘴唇道,“我是故意的。” 朱厚熜問道,“你總有一點點合情合理的地方吧?” 陸炳道,“完全是我無力取鬨。” 朱厚熜道,“真的一點都沒有?” 陸炳道,“一點都沒有。”

朱厚熜歎了一口氣,道,“那我怎麼幫你?下屬侮辱上級,按律最輕的也要杖三十。” 陸炳道,“沒關係,三十杖,我還受得起。”朱厚熜看著陸炳,這半年來陸炳一直緊縮著眉頭,有時讓黃錦喚他來宮中,他總是愣愣的呆在一邊出神。現在倒見他眉腳舒展開了,也許打一架,對他來說是一件好的事情。朱厚熜想了一下,對陸炳道,“你跟我進來。”說完拉著他就到了屏風的後麵。

朱厚熜對陸炳道,“趴下。” 陸炳也沒有說什麼就趴在了床上。朱厚熜道,“你對首輔不敬,應杖三十。我來杖你可好?”說完,朱厚熜就寬了陸炳下麵的遮掩,然後把鎮紙拿在手上,先是啪啪啪的打了幾下。看到上麵有了一些粉紅色,像是羞澀的麵頰上靜靜的爬著了紅雲。朱厚熜又打了幾下,看到後麵就像一朵朵粉色的牡丹花,一開始是羞答答的花骨朵若隱若現的,然後慢慢抬起頭來,緩緩的綻放開來,最後連寫在一起成了一片粉紅色的海洋,色澤就像才露出貝殼的珍珠,柔嫩而且帶著生命的微紅。

陸炳趴著倒沒有痛的感覺,隻是有一點暖意,忽然又感到後麵涼涼的癢癢的感覺。有些奇怪,便回頭看,卻看到朱厚熜把手放在他的身後。陸炳問,“你乾什麼?” 朱厚熜沒有回答,反問道,“痛不痛?好像有一點熱。”